父亲成了我的远方

李世荣

6月的黄昏时刻,心中奔涌出对父亲无限的哀思,他的音容笑貌,难忘的瞬间,点滴之处,仿佛就在昨天。还记得88岁的父亲那天突然提起要去看看麦子。我们到了南边的麦地,父亲从车上下来,颤巍巍地走到麦地边上,看见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田,他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光芒。与庄稼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父亲,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

麦黄时节,我们又带父亲去平原汇丰生态园,看金黄的麦田。忘不了父亲麦地里的守望:他站在麦田边,放眼望去,广阔的平原正沉浸在“分娩”的喜悦之中,麦子贪婪地汲取着黄土地里的水分和养料,滋养麦粒。微风吹来,麦浪滚滚,丰收在望。父亲内心的欢喜溢于言表。他走近麦子,低下头看了看又闻了闻,掐了一个麦穗放于手心,轻轻地搓了搓,粒粒饱满,细细咂摸,若有所思……风吹麦穗粒粒香,又到麦收夏始忙。眼前的情景把我拉回到童年时光。

初夏,我躺在绿荫里,看着父母漂浮在麦浪里的背影,像两叶褴褛的帆,载着我襁褓的梦,缓缓地漂远、漂远……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与土地、农资、庄稼打交道。记得那次我放学回家,老远就见父亲正在夏日的骄阳里辛勤地劳作,他身体弯成弓形,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灼晒下闪闪发光。他不停地挥动镰刀,一垄垄麦子在身后倒下。麦芒将他的胳膊和胸膛扎得通红,汗珠在额头颗颗滴落。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就直起腰,抽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看着田里割麦的父亲,我的眼睛湿润了。父亲拿镰刀收割麦子,而岁月的镰刀也在收割着父亲的青春。麦子割倒了,可父亲还站着。此刻,割的和被割的都是土地是灵魂……

我知道我也是父亲种植的麦子,是父亲最殷切的期待,期待有一天结出沉甸甸的辉煌。父亲常说:“我们本身就是地里长出的一棵棵庄稼。要想庄稼旺盛,就要舍得花力气。”

记得小时候家境贫寒,父亲和母亲每晚揉签子馍,第二天一大早,父亲用板车推着沿街叫卖,以此挣钱维持家计。平时还和母亲用柳条编篮子,用玉米皮编小辫。每逢集市,他就骑着自行车带到集上叫卖,换回零钱供我们念书。

仍记得父亲挑河的艰苦岁月。村东头沉沙池有一大片泥沙,父亲和乡亲们就在那一带挑河挖沟清淤。当时用的工具是木制小推车,一边放一个柳条编的装泥土的偏篓,能干的还往中间再摞一个。后面一人推,前面两人拉,咬着牙,铆足劲,齐心协力拽上岸。一天来来回回大约走七八十华里。父亲和乡亲们用粗糙的双手和顽强的毅力,像蚂蚁搬山一样完成了挖河工程。

年幼的我们,把父亲的辛苦牢记在心,每年都拿回奖状让他高兴。后来,我们姊妹4个都相继考上大学。读大学的日子,父亲赶着毛驴去集市卖酱油、醋、甜酱等,以供我们读书。父亲去的集市远,赶完集又不回家,接着再到周围村里叫卖,回来时常已天黑。母亲每晚都到村头翘首盼望。后来条件好了,改用机动三轮车去赶集,能早去早回了,但母亲不太放心他骑机动三轮。母亲说,有一次父亲去赶集,回来晚了,因看不清,被小路上拴住两树的一根铁丝拉伤了脖子。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敢让他去赶集。再说,父亲年纪大了,我们知道后,也不愿让他出去受罪,个个生活上省吃俭用,勤工俭学。父亲用强有力的臂膀,和母亲一道,支撑着当年的穷家;用最有力的手,拉扯着我们度过了最困难的童年少年时期,把我们培养成人。

晚年的父亲每天乐呵呵,喜欢看电视,一到晚上6点半,他总是准时让母亲打开电视,急着看天气预报。更迷恋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和每晚的《动物世界》。还喜欢下象棋,爱人和儿子每次回来都陪着他下棋。

现在虽然日子好了,父亲还是省吃俭用,勤俭持家的传统一天也没有丢。每天饭后,父亲总是和我抢着刷碗,说是怕我把碗打碎了,其实是怕我费水。出门散步时,他总捡拾路上的空纸盒、饮料瓶等。有一次,姐姐看见了,说他:“以后这些废品咱不捡了。您捡回来,那些捡破烂的人再捡啥呢?咱好歹条件比他们强。”后来,父亲再也没捡过废品。

父亲89岁时,心脏不太好。那次坐在楼下的椅子里,我们围在他四周,他指着花池里的一棵小香椿树说:“这是我和你娘种下的,等我没了,这颗香椿树就长大了,你们来摘香椿芽。”

楼前的香椿发芽的时候,父亲却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一树香椿,一世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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