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养老机构生存之困

由于护工紧缺,每天杨朝龙不得不自己给老人洗脚。王恩慧 摄

    ●10月5日,即将迎来又一个重阳节。人们纷纷向身边的老年人表达问候的同时,他们的养老问题再度成为被关注的话题。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目前,全国60岁以上老年人1.78亿,占总人口的13.3%。我市60岁以上老年人80.4万,占全市总人口的14.2%,社会老龄化趋势不可逆转。

    ●我市数量众多的民营养老机构经营情况如何?遭遇着怎样的生存压力?近日,记者调查了我市部分民营养老机构,揭开他们的生存的困局。

年轻院长的窘迫

    这几天,杨朝龙有些坐不住了,他决定去家里看看张风采老人。中秋节前夕,老人的子女把她接回家过节,说是过完节就回来。然而,十几天过去了,家人还没有把老人送回来。

    平时,张风采老人喜欢安静,最大的爱好就是让杨朝龙陪着她聊天。十几天没有见面,“不知道老人能不能习惯”。 老人回家的这几天,杨朝龙每天都把老人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和暮家养老院,和张风采老人一样,住在这里的每一位老人都和杨朝龙的关系很好。 “我就是每一位老人的孙子,有这么多爷爷奶奶,我比他们还幸福。 ”杨朝龙笑着对记者说。

    一开始,记者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自称是“每一位老人的孙子”的22岁小伙子竟然是这家养老院的院长。消瘦的面孔,单薄的身体,杨朝龙看上去像是30多岁的人,只是偶尔才从他的话语间流露出属于22岁的青春。

    更加令记者没有想到的是,年轻的杨朝龙从事养老工作已经有5年了。18岁那年,杨朝龙从甘肃老家来天津打工。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于是跟着别人在一个培训机构学习起护理技能。从那以后,他的工作再也没有和养老分开过。培训结束后杨朝龙考取了 《初级养老护理人员资格证》,先是在天津的一家养老机构做了2年护理员,后来又去了北京的一个家政公司工作了1年。在他拿到《天津市养老机构院长岗前培训结业证》后,被天津一家养老机构聘为院长。从护理员到院长,几年下来杨朝龙彻底喜欢上了这个行业。做了4个月的院长以后,他毅然决定要开一家自己的养老院。于是,他来到了德州。

    经过考察以后,他和合伙人投资3万多元,于去年重阳节前夕开办了这家和暮家养老院。结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容纳 20位老人的养老院竟然没有一位老人入住。后来,他了解到,德州很多公立养老院只接受能自理的老人,真正需要照顾的那些失能失智老人却不受欢迎。于是,他把养老院的定位放在了这些最需要照顾的老人身上。

    不久,他的养老院先后入住了4位老人。老人们有的小脑萎缩,有的老年痴呆,生活根本不能自理,每天老人们的吃喝拉撒需要杨朝龙悉心照料,老人们在这里倒也舒心。但是,合伙人却发现养老院竟然赔钱!对此,杨朝龙也没有想到。随后,合伙人退出了养老院,全部的压力落到了这个小伙子肩上。

    那段时间,一边照顾着老人,一边为赔钱发愁,杨朝龙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养老院。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放弃对养老院的信心,他坚信自己的养老院能够在窘迫中求得生存,他甚至还有开连锁养老机构的“野心”。

    直到今年春天,他的养老院里住进了8位老人的时候,杨朝龙才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他终于可以不用“倒贴”了。8位老人需要照顾,尽管有5年的从业经验,杨朝龙终于感觉力不从心了。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像样地坐下来吃过一顿饭,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8位老人。

    如今,他的养老院已经住了 13位老人。情况最严重的王桂英老人患有脑血栓,常年卧床,坐起来都困难,需要专人照顾。为了能够让老人得到周全的照顾,杨朝龙招了两个护理人员。然而,这个过程却让他费尽周折。一听说要照顾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没有人愿意干。为了使他们工作起来更专业一些,杨朝龙自己给两个护理员进行了简单的培训。其实,他清楚,从业人员是应该具备一定条件并接受专业培训后才能上岗。但是,目前养老院的微利状况,根本没有能力把他们送出去接受培训。“两个护理员的工资就相当于是两个老人的养老费了。 ”杨朝龙说,全市的民营养老机构护理人员很少有接受专业培训的,“毕竟这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眼下,天气一天天变冷,对于今年的供热杨朝龙又开始担心起来。由于他的养老院是独立供暖,如果煤价太高,“有可能拿不出来”,为此他捏了把汗。 “给老人涨费用也很难,这些老人们大多没有退休金,靠子女们养老,太贵了也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杨朝龙无奈地说。

    杨朝龙给我们算了笔账,每个月老人们的养老费是9000元,除去房租、生活费、水电费、工资等费用,盈余不足2000元。 “一些人很不理解,觉得我一个小伙子出去打工也能挣3000多元,干这行操心受累,图啥啊? ”杨朝龙却觉得,自己坚持下来完全出于对这个行业发自内心热爱。但热情的背后,他也时常感到纠结。他说由于没有其他的资金来源,养老院的条件很有限,娱乐场所、医疗设备根本无从谈起,“只能满足最基本的养老需求而已”。

    市区其他养民营养老院,大多面临和和暮家一样的窘迫,有的情况甚至还要惨淡。一位养老院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两年由于亏损,好几家养老院已经关了。 “入不敷出,又没有政策的扶持,民营机构生存很难。这些机构都关停了,必然会为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的社会带来新的问题。”这位负责人说。

高风险,民营养老机构集体忐忑

    曹金玉的博爱养老院位于农科所院内,记者几经周折才找到。说起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她告诉我们一方面是这里很安静,另外房租相对来说也比较低廉。

    当天下午天气很好,几个老年人正在墙角晒太阳,有的老人开始瞌睡起来。 “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去远处又怕老人走失。 ”曹金玉坐在他们旁边,陪老人们打发时间。每天都要这样和老人们坐上几个小时,“主要是怕老人们出事”。

    曹金玉和丈夫经营的这家养老院,现在住着10位老人,“以后可能还有几位老人要搬进来”。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没有招护理员,而是她和丈夫亲自护理老人。因此,有时候显得很忙碌。就在记者采访时,屋里卧床的老人招呼要喝水,曹金玉匆匆地向屋里跑去。

    曹金玉说,从事养老服务这一行,吃苦受累自己都不怕, “本来就是个伺候人的活儿”。居住的的老人中,有的患有老年痴呆症,头脑不清醒,经常是刚喂过饭,没多久老人又开始吵着要吃饭,如果不让老人吃,老人就不停地折腾,甚至骂人。曹金玉只能忍着内心的委屈,“像哄孩子一样哄老人”,她说“被老人打骂很正常”。一个叫罗玉春的老人,在家和儿子儿媳妇相处得不好,住进了养老院。先后换了9家养老院后,最后搬到了曹金玉这里。罗玉春古怪的性格使得没有一个老人愿意和他住在一起,就连曹金玉都捉摸不透他的性格。尽管如此,曹金玉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记者注意到,老人们住的房间很简单,收拾得却很干净。曹金玉和丈夫把老人们的木板床铺得很厚,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她说主要怕床太硬,老人磕碰着。在她看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一点都不为过,因为“出了事就是大事”。

    曹金玉清楚地记得,就在去年她的养老院刚搬到农科所的时候,一家养老院发生了火灾,两位老人被熏死。 “因为老人在房间吸烟,燃着了被褥。 ”说起来曹金玉显得很紧张。从那以后,照顾老人的时候,她格外小心,生怕老人出现意外。对于吸烟的老人,她尽量劝说,实在看着老人难受,她就安排老人每周吸一次,每次她都看着老人吸完了才放心。曹金玉告诉我们,老人在养老院出事并不罕见,前不久有位老人就在一家养老院摔伤,到现在老人的家人还在和养老院打官司,而这家养老院现在也关停了。 “这样的事太多了,因此很多养老院一听说是老人们不能自理,神经就紧张,不愿意接收,实在是因为风险太大,一旦出事就全完了。 ”

    尽管曹金玉很小心,不久前她还是着了一把急。 78岁的高汝栋老人小脑萎缩,说话含糊不清,平时格外需要照顾。那天中午,老人趁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走了出去。曹金玉发现老人不见了之后,四处寻找,没有见到老人,这下可把她急坏了。她赶紧报了警,并通知了老人的儿女。整整找了一个下午,最后老人在另一个养老院院长的帮助下,终于回来了。这件事情发生后,曹金玉自责了好一阵子,“狠狠地让自己长了个教训”。之后,她为每位老人制作了联系卡,佩戴在身上。同时,她几乎不再出门,整天和这些老人们在一起。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曹金玉摇了摇头。

    记者在走访其他民营养老院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业内把这种不能自理、容易出现风险的老人称为 “高危人群”,这部分老人最不受欢迎。记者了解到,有的子女愿意给老人出高价,但养老院依旧热情不高。 “尽管这些老人确实需要照顾,不接收也的确对他们不公平,但民营养老院抗风险的能力太差了,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家养老院负责人说。

一要扶持,二要改革

    在调查中,记者还发现了民营养老机构存在诸如各自为战、相互压价、无序竞争等问题。

    面对老龄化强势来袭,如何解决养老问题,是摆在人们面前的现实课题。在德州市老龄办张效清科长看来,民营养老机构是社会养老的一股重要力量,不可或缺。然而,现实情况是民营养老机构由于先期投入较多,利润较低,周转较慢,周期较长,整体的运营状况进展缓慢。

    德城区老龄办主任魏峰和张效清有着同样的看法。近年来,魏峰一直在关注民营养老机构的发展问题。魏峰告诉记者,目前德城区有 60岁以上的老年人 41.88万,占德城区总人口的13.4%,“相当于一个半庆云县的人口”。德城区的养老机构一共 15家,民办机构占了11家,总共只有1000多个床位。 “德城区需要救助的失能老人就达2000多人,这些养老机构根本无法满足现实需求,有相当一部分老人还没有实现老有所养。 ”

    谈到全市民营养老机构遭遇的困难时,魏峰坦言,“德城区的情况和全市情况差不多,深层次的原因都是一样的,还是体制的问题。体制问题解决好,那些民办养老机构才能尽快驶入正常的轨道。 ”

    目前市里虽然针对民营养老机构有一些扶持、鼓励政策,但大部分的民营养老机构都无法满足条件,只能望洋兴叹。另外,在养老事业管理方面,基本上还是公办、民营两条线并行。政府的公共资源大量流向公办养老机构,“但是,仅靠公办机构养老根本无法满足需要”,民办养老机构又很少得到或根本得不到政府资源的支持,使得两者矛盾凸显,甚至可以说两者是在不在公平的环境下竞争。

    当前惨淡的民营养老机构如何突围?魏峰一针见血,“要进行改革”。一方面要深化公办养老机构的改革,通过改制把公办养老机构交给民间组织、非营利机构等社会力量去管理和运作,同时要落实民办公助的政策措施,对处于基本建设阶段的民办机构应该有一个相应的资助。此外,政府要视情况对民办养老机构给予相应的运营补贴。如果政府不扶持,一些小本经营的养老机构就有可能垮掉。政府还应该针对养老对象给予相应的服务费用补贴。能掏得起钱的、高收入的自己支付服务费用,掏不起钱的差多少政府给予相应的补贴。这样就能使有需求的老年人享受得起养老服务,真正让老年人安度晚年,沐浴“幸福德州”的阳光。

超链接:人口老龄化

    人口老龄化是指总人口中因年轻人口数量减少、年长人口数量增加而导致的老年人口比例相应增长的动态过程。国际上通常把60岁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达到10%,或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到7%作为国家或地区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标准。

    国务院印发的《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提出,“十二五”时期,我国60岁以上老年人将由1.78亿增加到2.21亿,老年人口比重将由13.3%增加到16%。未来20年,我国人口老龄化日益加重,到2030年全国老年人口规模将会翻一番。

□本报记者 王恩慧 通讯员 方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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