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栋
吴绵细软
绝处逢生,大汗淋漓
终究还得依靠天亮时分的梦醒实现救赎
双重蝉鸣。雨后的寂静
再次穿过哀痛与虚空,沿庭院中的向日葵如约抵达
六十杖于乡。告别椅中人
从停滞重新像切割磁力线那样回到穿梭状态
关闭通讯修筑边界实施格式化清除
并无必要丰收,并无必要患得患失
充满激情的厌倦。除了死亡
其余的真的都算擦伤
彭城刘梦得晚年唱酬多。“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
在亚洲棉陆地棉海岛棉的银色声浪里,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
再次从中唐出发款款走来
微妙的体验
暴雨到来前蜻蜓和蚂蚁竟同时露出诡异的表情
她们上下翻飞误打误撞一如午夜时分饥渴的女人
周围的景色开始蠢蠢欲动包括那些树:被修剪后的站立者
正在欠伸的疲惫中年人是偌大芳草地上唯一的静物
极目望去,春天的花朵之爱散落在夏天的废墟上
昨夜的鄉宴在酒的助燃下飞升——宽衣解带的美
孔明灯飞越天庭后急速下潜:情人节青春饱满的红萝卜
冬眠的鱼在水底屏住了呼吸
又一场期冀中的暴雨来临前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痛
有路而不能走能量就回到了内心
迷醉或呈现
中秋夜没有团圆月。亲人们的对话
像稀薄的空气,在情感的天平上称不出一点分量
一柄漆黑的榫头卡在磕磕绊绊的晚宴中
再次举起酒杯,依然滚烫的劣质豆浆
影子的出现并不需要夜晚。雾霾之后
的任意时刻,它们都会不经意地君临
青葱少年转瞬已鬓衰毛稀——通过倒置的望远镜
我从长者的眼睛里
读到了一缕松弛下来的时间。行将就木
又一段即将抵达终点的旅程
是的,怎么都行。“光芒在蝙蝠身上已经瞎了”①
在飞也似倒退的黑夜我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始闻秋风
安澜的海再次被缓慢推移到眼前
海风咸腥依旧,海天一色的蓝在脸上起伏
呈现余生应有的颜色。在八角湾
我试图用另一种心情走近磐石和软体动物
一种远离庙堂、在陌生城市隐身并洞悉真相的心情
标志物硕大、粗粝、坚硬,在我心中
已疯长了一年的时间。这时,衰老像秋天
哐地一声来临
又闻琵琶丝竹声。电梯关闭前
涌进几个脂粉女人,狭小的空间妖气指数
立马爆表,可笑的美人计
奔驰的列车运走夏天的多巴胺
也陈列风烛残年的标本:失趣失忆失能
列车驶过淄博北站,炫目的晚霞忽然照亮了
那条隐匿许久的界痕——望不见底的深渊
大地悄寂无声,不要轻易跨越过去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
一个人在海边在骄阳下奔跑,悲喜自渡
禅花不语
蝉唱盛极一时。骤雨过后
溽暑和躁动的荷尔蒙继续统治剩余的夏季
从白天到黑夜从鹰角岩到山海关
高亢盛大的蝉唱一阵紧似一阵绵亘不绝
在安一路拒绝聆听是困难的,这条百年街道
的华丽乐队早已各就各位,繁茂的松柏和爬山虎
都是玄蝉的同谋。正在怀念昨夜短暂绽放的昙花
一位世纪老人蹒跚着走了过来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选择逃离
来自海上的风温暖潮湿,但有股发霉的味道
海滨浴场的标配:廉价的喧嚣和一字排开的展售
面对不管馒头大小拿出来统一晾晒的女人
果断按下钝感键,对晃动于四周的性感
视而不见,出租车加速驶离
拥挤推搡和火炉般的蒸烤,思古之幽情
已荡然无存。安静地走近古迹在当下是一种奢望
石头在火焰的催化下结晶为玻璃
侥幸留在了博物馆,但一切终将湮灭
在这个草色烟光的黄昏,我孑然一身站立在
燕赵大地上,与玻璃中的佛像与花长久对视
相互倾听
注:①引自欧阳江河《我们的睡眠,我们的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