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华
“挑马菜,马菜根,有钱没钱的来一根……”
这是童年跳皮筋时所唱的歌谣,当时也不懂歌词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好玩,那种把马菜和皮筋一起“挑起来”的愉悦感于记忆中存留至今。
马菜、马夹菜(俗称,具体如何书写我也不知),是家乡人对马齿苋的称呼。这种野菜,一入春便开始随处生长,小河畔、田埂旁、菜园里、谷场边,甚至家门口、墙缝里,都能见到它的身影。耐旱耐涝,生命力极强,是我对它的最大印象。
小时候住在外婆家,“马菜命贱,也是好东西”,常听外婆这样评价马菜。的确,拎起篮子出去,一刻工夫就能挖一大篮回来,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外婆把挖回来的马菜洗净剁碎,用来喂猪、喂鸡、喂鸭鹅,也用来做菜。把篮子里鲜嫩的马菜挑出来,清洗干净之后,外婆便走向灶台,开始生火烧水,待到水开了就把马菜放进锅里焯水,很快就捞出来,迅速放入凉水中,马菜依然是碧绿碧绿的,没怎么变色。等到马菜凉下来后再捞起来沥水,然后盛进碗里,放入蒜末、酱油、芝麻酱等调料,搅拌均匀,一份凉拌菜就做好了,这道凉拌菜也是全家的最爱。农闲时,外婆还常常用马菜做煎饼、包饺子、做包子。就这样,我们在马菜的滋养下慢慢长大。
夏日的太阳带着热毒,农村里的小孩常生疔疮,大人们总找来马菜,捣成糊状,敷在患处。被什么虫子咬了、生了湿疹了,甚至身上什么部位弄破了,都拿这马菜敷上,患处就在这一次次的敷涂中逐渐见好。
一个冬日,我受了凉,腹泻不止。外婆知道情况后,默默地拿出了一块老冰糖和一把马菜干,放在锅里煮成一碗汤,要我喝下去。“喝吧,喝了就好了。”外婆慈爱地看着我。“这东西有用吗?”我将信将疑地喝了下去,虽然是土方法,但还真管用。
外婆上了年纪,又患上了右侧偏瘫,行动极为不便。尽管如此,身体稍好时,她拄起拐杖,用不灵活的左手择着马菜,吩咐着舅妈如何晒马菜干,整个过程她都亲自过问,直到把马菜干晒好,放到布袋里,她用手认真摸过后,才让舅妈收起来。在她看来,马菜是个好东西,又能吃又能治病,值得去费这个事。
一次体检中,我检查出了甲亢。外婆不知从哪儿听说马菜对这个病有用,可她自己又不能去挖菜,就央告几个老邻居帮忙挖菜。加工好后,托人辗转送到我家,还让人家捎话给我:“多吃马菜病就好了!”
后来,外婆去世了。我在小城里工作,每天穿梭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所见绿植多为人工栽培,马菜悄悄淡出了我的生活。
一日下班路上,偶见路面缝隙处趴着一棵野菜,低头细看,紫红色的细茎上点缀着小小的马齿状叶片,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马菜?马菜!你走过了我的童年,你走过了外婆的一生,还要走到扎根艰难的城里来么?
望着它如此肆意生长,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儿时的场景,眼眶也有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