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善
父母去世已好几年了。在老家,收拾父母遗物时,从老屋的杂物间里,猛然发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豆腐梆子,往事如流水般鲜活起来。
20世纪70年代,我兄妹5个都在上学,靠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口粮常常青黄不接,钱更紧巴,5个人的学杂费,很让父母发愁。为改善家境,父母决定做豆腐。
说干就干。父亲刨了院中一棵早已不结枣的老枣树,做了个豆腐箱子和井子架,余料中最粗的一段用凿子凿空做了一个豆腐梆子。母亲弄来一块纱布,借来个大木盆。万事俱备,马上开工。父亲把黄豆倒入木盆,给我们布置任务:把盆里小的、不成熟的豆子拣出来。看我疑惑的样子,父亲说:“这些豆子太硬,石磨很难磨碎,会影响豆浆质量。”
父亲白天在地里劳动,夜里就熬夜做豆腐。他把拣好的黄豆浸泡在水里,再把泡胀的黄豆,加上适量水放进磨眼,推动石磨就磨成了生豆浆。磨好的生豆浆倒进滤布袋,滤去豆渣,挤出纯豆浆。母亲便将其倒入大铁锅煮。每次煮豆浆时,我都会在一旁烧火添柴。看着父母亲忙碌的身影,我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报答父母!
豆浆沸腾了,锅里冒起了一团团白沫。这时,父亲舀来一瓢从村外古河道挑来的苦卤水,倒入熟豆浆稍微搅拌一下,就成了豆花。
父亲用卤水将豆浆制成白花花的豆腐脑后,会给眼馋得我舀一小碗,翡翠色的汤里,飘着白嫩嫩的豆腐脑,吃一口很香,很滑嫩,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父亲自己却从不舍得吃。他将豆腐箱子放在方桌中间,再在底部铺一层纱布,把豆腐脑舀进豆腐箱,然后将4个纱布角对折好,盖上一块方木板,在木板上压一块大石头。豆腐压制好后,取下石头和木板,揭开纱布,一块方正、雪白的豆腐便做好了。
每次做好豆腐后,父亲就会推起小推车到四周村子卖,边敲梆子边吆喝:“卖豆腐咯,热豆腐……”农村人向来节俭,过年过节时买豆腐的人还多些,若是平常,父亲要走好几个村才能卖完一箱豆腐。
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下了一夜。父亲怕豆腐放坏了,大清早就顶着风雪出去卖,到了下午很晚才回来。豆腐卖完了,还买回来很多糖葫芦。母亲疑惑地问:“怎么回事?”父亲说:“一个残疾老人卖糖葫芦,顶风冒雪卖了一天,天冷买的人少,瘫在床上的老伴还等他回去做饭……我就用卖豆腐的钱把他的糖葫芦都买来了。”
改革开放后,分了地,日子渐渐好了,我兄妹5个也都考上大学,参加了工作,父亲就撂下了豆腐担子。当年做豆腐的器具,都搁置在杂物间里,上面积满了灰尘。
如今,做豆腐的器具早已随着时代变迁被替换了,唯独小小的豆腐梆子还被晚辈们拿出来敲一敲。每当看到它们,我就想起小时候父亲做豆腐的场景。小小的豆腐梆子,见证了我们一家人勤劳致富的艰苦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