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龙

爱孩子是母鸡也会的事；“鸡娃”却是人类才干得出来的事。一个人“鸡娃”的时候，不是“母鸡”，也不是“公鸡”，很可能是“战斗鸡”。

这是典型的一个“别人家”和“别人家的孩子”。早年，父母从东北赴上海打拼，担心儿子中考、高考内卷厉害，他们又毅然举家移民加拿大。儿子天资平平，习惯不好，成绩一般。身为培训学校老师的母亲，回到三室一厅，依然是一丝不苟、一步不让的课堂模式。在日复一日的严厉监管之下，儿子的学习成绩有所改善。移居加拿大后，母亲变身全职太太，更加全身心投入到彼岸的“鸡娃”战斗之中。后来，儿子高中毕业进入一所名校读书……“成功妈妈”精力旺盛，热心泛滥，常常“鸡吾娃以及人之娃”，在一个社区群里不断给人指点育儿迷津。平时到朋友家做客，也会苦口婆心地灌输她的教育理念：不要以为到了国外就万事大吉，人家高校“宽进严出”，从小就不能放松学习。我们在异国他乡立足靠什么？在学校看成绩，在职场看业绩。成功，是成功者的口头禅。见到某个乡友在家庭教育上宽松有余，“成功妈妈”便会有一种躁动不安的代入感，恨不得上去替人家训斥一番。

“成功妈妈”，声名远扬。不过，一次她自信满满地介绍自己教子有方的经验时，不小心暴露了一个细节：儿子读高中时，每天晚上睡觉，她都把家里的菜刀藏起来。朋友们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操作？“成功妈妈”实话实说：我每天这么“死揪”，儿子能不恨我吗？要是万一他哪天想不开，会不会拿刀把我砍了？

众皆愕然。当然，表面上流露的是安然或是潸然，只有一个朋友心里不觉突然。那个孩子读高中时，有一次对母亲的监管忍无可忍，离家出走。父母反复拨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愿接听。后来，那位朋友帮忙找寻，并将孩子接到自家暂住。几天之后，孩子还是不肯回家。那孩子看上去还算阳光，谁知道他心里的“阴影面积”？孩子在压力很大的时候，曾经把自己的房门硬敲出一个洞，他还在自己房间的墙上敲击了好几个洞，最显眼的莫过于餐厅一面墙上的洞。每次家里来客人，这个正对餐桌的墙洞会让朋友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借住在朋友家的时候，朋友的小孩晚上休息前，下楼和母亲打声招呼，小孩的母亲也习惯性地回复一句：宝贝，晚安！就是这样一个极为寻常的城市家庭场景，那孩子看得突然失态，哭得稀里哗啦。他说，我们家从来没有过这样。妈妈一天到晚就是：儿子，你都睡觉啦？然后一顿盘问或指责，反正就是很凶的那种。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生活也是。“华美的袍”可以治愈一生，而“爬满虱子”的“华美的袍”，可能要用一生去治愈。那个孩子的出走，那位妈妈的自述，是一次次给“别人家的孩子”去“魅”，也是一个个面向未来的发问：我们需要怎样的亲子关系？我们需要这样的“别人家的孩子”？

“成功妈妈”暗里“藏刀”，现在看只是虚惊一场。但是，这一细节带给别人的感受是真实的、震惊的：不是“别人家的孩子”都值得羡慕推崇，都可以对标对表，要看看“别人家”背后的亲子关系，那才是核心竞争力。问题也许又回到那个原点：不是母亲父亲都有正向的母爱父爱，不是母爱父爱都有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