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妞
那年我十五岁,考上市里的高中。爸把我送到学校,说:“丫头,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做肉饺子吃。”
那个年代,肉饺子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每年过年,爸买上二斤肉,一斤切成片放着,来客人炒菜;另一斤过年包饺子吃。
我早就馋饺子了,一想到家里有肉饺子吃,一路上口水直往外流。傍晚时分,我拐上家门口那条胡同,见爸正在院门外,手里拿把扫帚,边扫地边张望。见我回来,爸笑了,欢快地说:“下饺子去。”
娘说:“你爸计算着你今儿个回来,一早就咧着大嘴笑,集市上卖肉的还没来呢,他就等着了。买肉、拌馅、和面、擀皮、包饺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再看那盖垫上的饺子,都挺着圆鼓鼓的肚,排队等着下锅呢。然而,问题又来了,因为长时间等待,饺子馅多,皮和盖垫粘在一起,饺子底部有了小洞洞,可就露了馅,一下锅就成了粥。
爸剜一眼娘说:“我说等会儿包饺子呢,你催!催!你看看这哪里是下饺子,这是做片儿汤!”娘说:“这怎么能怨我呢?我也是想丫头回来,不耽误吃,要怨就怨你放多了馅。”我饿了,顾不上说话,端起碗,就着幸福往嘴里扒,含糊不清地说:“嗯,好吃!”爸乐呵呵地又许愿说:“下次回来,让你吃上不破的肉饺子。”
又半个月过去了,学校里有集体活动,礼拜天不放假。我本想去便利店给家里打电话,一个同学喊我,我也就把打电话的事忘了,再想起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爸和妈并不知道我不回家,一大早爸去集市,这次爸没有早做,按照我上次回来的时间包好了,为防止粘连,爸还在盖帘上撒上面粉。爸在院门口拿着扫帚,眼巴巴地眺望着那条通向外面的胡同。没有看到我,爸回家把饺子挪动一次,又出去扫地,再回家挪动饺子…扫了五次地,挪动了五次饺子,爸耐不住了,看看天已黑透了,和娘嘀咕:“丫头怎么没回来呢?别是遇到啥事儿了吧。”娘骂一句“乌鸦嘴”,吼道:“还不去问问她同学。”爸也顾不上饺子是否会破,推出自行车,摸黑去邻村我的同学家,才知道学校没有放假。爸赶回家,娘已经把饺子煮好了,一个个过了凉水,摆放在篦子上,等着我回家吃呢。
次日,我正在上课,有同学带信过来,说有人找我,出来一看是爸。只见爸额头上还有汗,气喘吁吁,怀里抱着一个暖水瓶,旁边放着那辆笨重的自行车。爸一见我就说:“快吃,热乎着呢。”
爸真有办法,怕路上饺子凉了,想出用暖水瓶装饺子的方法,让娘连夜做了一个布袋子,刚好放一个暖水瓶那么大,饺子在锅里热好,暖水瓶里装进热气腾腾的饺子,放进布袋子里,扎好口,爸挎在肩上,骑上自行车,急奔而来。我知道这一趟,爸骑行了六十里路。爸打开暖水瓶,我看着还热乎着的饺子,再看看疲惫的爸,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扑进爸的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爸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却不肯吃一个,还要亲眼看着我吃完,看着我把最后一个热饺子放进嘴里,才满足地笑了。
我在三岁的时候,娘带着我嫁给了爸。娘本想给爸生个亲孩子,爸拒绝了,说:“再生一个保不住我会偏心,还是不生的好。”为了把我培养成才,不识字的爸,硬是自学了初中课程。他不但要给我爱,还要给我带个好头。
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我的人生旅程并不是一帆风顺,逆境、失意常常伴随着我,每当遇到困难,我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激励着我,那动力来自为我包饺子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