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琇荣2
这座桥是村里衡量矛盾纠纷深浅的尺度,无论是打老婆孩子,还是邻里纠纷,只要人跑过桥,就不能再追,再追,这人心就恶毒了,对方拿棍子动刀子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逼人太甚了嘛。我庆幸妈妈开的这块地在桥这头,感觉不被村里孤立,虽然心里有隔阂。李婶应该是往桥上跑的最多的女人。别的女人也挨打,大都在家撕扯一顿也就哑哑地散了,怕传出去丢人。李婶不,两口子稍有一点叽歪,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地一声窜出家门,直奔桥头,害的李叔不得不抄起家伙什追在后面配合。她婆婆时常皱着眉头说,都说新媳妇不打不踏实过日子,别家的媳妇也能蔫眉耷眼的装个样子,偏俺家,摊上了个刺猬猴,都两小子了,还跟我梗脖子,你说不打能成?话虽这么说,村里人都知道,李叔怕李婶。
村里日子寡淡,没事爱看个热闹,可他们的热闹没人看。再好的戏码,看多了也没劲。
我闲着没事,猫着腰,顺着玉米田埂往桥边溜。
李叔扫视了一下,见四处没人,语气一下变得温和起来,说,你说,怨娘说你吗,一大锅汤,偏把干的捞到一个碗里,你就不能均着盛。
你是我爷们,疼你咋啦,不对啊?李婶气势很凶,扯着嗓子喊。
你瞧你说的那话,我是娘的儿,娘咋能不疼我。
那是她没爷们,有爷们也轮不到你这当儿的。
打死你这个烂娘们。李叔急了,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没打着,没打着。李婶扭着屁股气李叔。我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忙用手掩住嘴巴。
李叔似乎对她也无计可施,无奈地说,你在外面先躲躲再回家,临出门,我给你揣了块饼子,饿了就吃。说着,从裤腰里掏出半块饼子放到地上。临走,嗔怒一样又扬了扬饭勺。
现在不过十点多钟,看来他们家还沿循着村里的旧俗——农闲时一天两顿饭。
怕李婶发现,我重又猫着腰溜回盐碱地,举着镰刀和红柳草较劲。八月的风,刮裂了地的表层,土壤干涸得像饥渴的嘴唇。红柳草拔是拔不出来的,我左手把它蓬乱的枝拢到一起,右手一下一下地砍它食指一样粗的根茎。终于砍了下来。砍下来的红柳草被剁成一摞,妈说,晒干后当柴烧。没了红柳草,一块泛着白霜的土地暴露了出来。那白霜是盐土经过暴晒泛出来的河盐,沙沙粒粒地铺散着。我曾用唾沫湿着手指去沾那盐,放到嘴里,苦咸苦咸的。开垦出这样的地来能种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一根粗壮的藤条伏地生长,满是倒刺的枝蔓爬满近旁的红柳草和荆棘棵子,像章鱼的触角,将它们紧紧搂在怀里。我用镰刀勾住一根枝条,拉了拉,旁边的草木跟着动。我该从哪下手进入这密不透风的网呢?手不能拉,有刺,根又被密实的枝叶遮掩着。
妮子就是不中用,半天割不下几根草。李婶忽然在身后冒了出来。她把最后一块饼子塞进口,又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拿过镰刀,双手向上提留了一下裤腿利索地蹲下,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地,一手把镰刀贴着地面探到那根藤的根部使劲用力拉,一下,两下,一片草木随之颤动。嘿,还真能挣拽。她嘟囔着,脸渐渐胀红起来。她憋足了劲,使劲一用力,嘿地一声,,猛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藤断了。
她用镰刀三下两下把藤蔓拉扯到一边,两个裤管挂满了翠绿的苍耳。
丫头就是不如小子,等俺俩小子长到像你那这么大,这点活,哼......。李婶说。
哼?刚想过去给她摘裤上苍耳的我站住了。我不止一次听见李婶婆婆问她俩孙子,小啊,长大是疼奶奶还是疼你娘啊?疼奶奶,疼奶奶。老太太乐了,从怀里掏出两块冰糖填进孙子的口里。每次见到她俩儿子,就无端想起摇着尾巴跳到空中抢食的狗,再娶个你这样的媳妇,哼......。这样想着,脸就冷了,拿起镰刀,朝着那簇密实的猪蓬草没头没脑地砍。
呵呵,还不服气呢。李婶带着苍耳,带着对我更是对我母亲的怜悯,走了,去河堤边消磨时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