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利

春生老汉是新寨村出名的老实本分人，平时畏畏缩缩，只知侍弄他那几亩庄稼，不像别人，占着城边的地理优势摆个小摊干个买卖，他的日子过得虽不殷实却也将就够用。像这类的庄稼人最怕遇上娶妻盖房这类大事。

这不，儿子转眼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好不容易对上相，人家却要两千块钱的彩礼，否则就不过门。两千块钱在八十年代可是天文数字。这可愁坏了春生，急得他在大街上倒背着手转了三圈，头上的热汗滴滴答答往下流。庄户人没有背住人的事，庄乡爷们见他窘迫恓惶的样子也都替他发愁。这时就有人提议大伙儿给他凑凑这钱。有一个刚从外打工回来的后生说，他借钱不还咋办？现在这年月可净这茬儿，借钱时说得天花乱坠，还钱时就成杨白劳了。村人纷纷说，别人借钱赖账还有可能，像春生这样的老实人，借给他钱，他能睡踏实了才怪呢！

于是村人纷纷慷慨解囊，很快给他凑足了两千块钱。春生老汉小心翼翼诚慌诚恐地捧着那钱，激动得泪花直在眼眶里打晃。他竭力忍着泪水，小小的喉结咕噜着上下滚动。

新媳妇娶进门，儿子另开火过日子去了。本分厚道的春生唯恐儿子为难，没有让儿子把账带走，自己省吃俭用想法还吧！可春生常灰心丧气地想，土里刨食收入是有数的，这账哪年日月才能还上啊？自从借了钱，春生一直过着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这时，有邻居就建议，你的房山正靠街道，不如开个门，办个门市部，这样来钱还活泛点。春生听了这话，一个劲地拨拉头，不住嘴地说，不行，那可不行，这个买卖是绝对干不得的，欠着那么多账还没还上，再借钱当本钱，我家祖坟上从没出过干买卖的人，要是赔了咋办？不倾家荡产吗？这可是要命的事！

那邻居挺义气，说：“我资助你，假如赔了，就当我干买卖赔了；要是挣了，你如数还我就是了。”

春生心动了，嗫嚅着说：“那就摆个摊子试试吧！”

于是春生老汉在自家的房山上开了个洞，安上门框，用邻居的钱进了点烟酒糖茶日用百货。一开业，生意很不错。那邻居逢人便说：“买东西从哪儿也是买，不如买春生的，春生欠我们钱哩！”春生老汉的生意就越发红火，不出半月就赚回了本钱，还了邻居。

欠村人们的那两千块钱春生老汉暂时不想还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唏嘘嗟叹：这干买卖是不赖，来钱挺快的，钱是好东西，它能叫人不再心慌。那两千块钱，我先用着，别人讨要的时候，我就说，刚进货了，过两日一定还，能拖就拖吧。每每想到这里，春生老汉的脸上就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