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欣
当高铁如银梭般划过华北平原的胸膛,有多少旅人会留意德州东站外这座名叫禹城的小城?它像一本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古籍,静静地摊开在徒骇河畔,等待着有心人的翻阅。
站在禹王亭斑驳的朱栏前,徒骇河的碧波正以甲骨文的笔意流淌。这条被大禹亲手疏浚的古老河道,四千年来始终保持着《禹贡》记载的韵律。晨光中,粼粼波光里似有执耒的身影晃动,那是时光投下的历史剪影。
禹王亭的斗拱飞檐间栖息着凝固的岁月。抚摸那些被风雨侵蚀的石碑,指尖能触到文明的脉动。当夕阳为亭台披上金缕衣时,现代楼宇的玻璃幕墙与古老河道的曲线在此完美交融,构成一幅跨越时空的立体长卷。
清晨的街巷里,焦糖的香气是最早醒来的城市记忆。老糖坊的铜锅中,金黄的糖浆正咕嘟咕嘟地书写着甜蜜的编年史。老师傅手腕轻抖,拉出的糖丝在朝阳下晶莹剔透,宛如这座城市绵延千年的情书。
“咯嘣”一声,冰糖葫芦的脆响唤醒了多少人的童年?老姜糖在舌尖化开的暖意,让北方的寒冬都变得温柔。那些垫着泛黄报纸的糖块,是时光精心腌制的乡愁,让每个离家的行囊都带着故乡的甜味。
在这里,时间像徒骇河的水一样从容。豆腐摊多切的一角,是市井最朴素的温情;修车铺前的棋局,总要下到炊烟袅袅才肯罢休。公交车司机记得每位常客的故事,杂货铺老板娘总要在找零时多塞两颗薄荷糖。
骑着电瓶车穿过街巷,转角褪色的路标、校门口交织的自行车流、湖滨线收藏的晚霞,都在诉说着生活的本真。这里的每扇木格窗后,都藏着一部未写完的乡土札记。
当暮色为河面铺开金色的信笺,我忽然懂得:这座小城既是青铜器上斑驳的铭文,又是正在书写的现代诗篇。那些在糖锅里翻滚的甜蜜,在棋盘上定格的时光,在河水中流淌的故事,最终都凝结成一句:“禹王亭外糖霜落,漫点千年烟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