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举
夏日的荷塘,田田绿叶亭亭伸展,粉色荷花风姿婀娜。一阵风过,绿浪翻滚,清香袅袅,驻足间便令心生欢喜。
世人爱荷,最先是被那花容勾住了魂。片片花瓣浸了晨露的柔,染了霞光的润,像未施粉黛的美人面,带着些许羞怯与矜贵。单瓣荷轻盈似雪,风过时若仙子拂袖;复瓣荷丰润如霞,层层叠叠如裙摆的褶皱,却没有半分堆砌与杂乱,显得舒展而又坦然。清晨的花苞是一支蘸满诗意的笔,将开未开时最是动人;正午盛放的花朵坦露胸怀,连金黄的花蕊都透着率真;到了傍晚,半合的花瓣似欲说还休的美人,把过往的光阴藏进渐合的瓣尖。
荷香淡而悠远,它不似栀子花香那般馥郁张扬。荷香丝丝缕缕,随风漫过塘面,不经意间钻进鼻腔,在五脏六腑中萦绕成一股透心的清凉。旧时女子簪荷于鬓,文人置荷于案,图的便是这缕能清心静气的“君子香”。
荷叶的绿浓如泼墨,浓得清亮,浓得有筋骨。风过处,高高低低的荷叶翻卷成层层绿浪,阴影落在水面,倒让暑气都减了三分;骤雨时,荷叶承接住万点雨珠,“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响,成了荷塘独有的乐章。荷叶从不与荷花争艳斗奇,却用宽大的襟袍托举着粉蕊琼苞,像极了默默守护的君子,把风头都让与花儿。
荷终生与水和泥土为伴,自然就生出些许灵气。无数文人为之倾倒,写下了众多咏荷名句,读起来令人动容。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写其壮阔,李清照的“误入藕花深处”绘其闲趣,李白以“清水出芙蓉”赞其天然无雕饰。最懂她的是周敦颐,他在《爱莲说》中写尽荷的品格,“出淤泥而不染”是身处浊世的清醒,“濯清涟而不妖”是面对浮华的自持。你看那茎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宁折不弯如士人脊梁;你看那花瓣,从盛放至凋零始终素衣凌尘,即便飘落水面,也不染一丝泥滓,恰似君子处世,纵经风雨侵蚀,仍守得一身清白。从《诗经》的“隰有荷华”到李渔的“叶与花同致”,荷早已成了中国人精神世界里高洁的代称。
贪念荷之美,又想免去舟车劳顿之苦,可养碗莲。取一只素青瓷碗,盛半碗清水,置一朵新开的荷于碗中。瓷白映着粉,水绿衬着青,恍惚间,瓷碗里盛下了整个荷塘的月光,不闻嘈杂人声,只听见风过荷叶时细碎的“簌簌”声。与荷对坐,看光影在瓣尖流转,世间所有的喧嚣都已退场,唯有眼前亭亭袅袅的荷,美得惊心动魄又寂静无声——花是她的容颜,叶是她的风骨,而那一缕清芬,早已漫过千年时光,在每个爱荷人的心尖尖上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