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民
上世纪50年代中期,父亲由第五航空学校转业到夏津县任职,全家人从济南来到夏津落户。因客籍于此,又属非农户口,家似浮萍般随父亲工作的调动而搬来搬去。让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七八十年代,此期间我家就搬了6次,直至我们兄妹有了工作买下几间土坯房,这才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日子。
记忆中,我家从东关搬到北关韩家胡同后,为租房居住时间最长久的一次,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为一处二进四合院,房东住正房四间,我家住西房三间,房屋构造与当时绝大多数家庭一样,均用土坯和木料搭建而成,俗称“土坯房”或“平顶房”。土坯墙体怕雨水浸湿,须在外表挂上一层麦秸泥加以保护,因其有韧劲且取材便宜,还可以用它来做房顶上的防水层。缺点是不耐久,防水性差,大雨时,总会看到泥水和麦秸从房檐处源源不断流淌下来。最怕连雨天,要是接连下个七八天雨,房顶必定漏雨无疑,屋外大下,屋内小下;屋外不下,屋内滴答,连睡觉的地方也不放过。每到这个时候,锅碗瓢盆都派上了用场,哪里漏水就在哪里放上一个,接满水再赶紧换一个。尤其到了晚上,困得睁不开眼睛,还得盯着接水倒水。为解决房顶漏雨问题,每年的春秋两季就得重新挂一遍泥,老百姓俗称“上大泥”。条件稍好,房顶上改铺成了“扒砖”防水层。所谓“扒砖”也就是方片状青砖,厚度约两厘米,房顶铺上后耐雨水冲刷。但砖与砖之间有间隙,容易透水,雨前雨后均要撒一层沙土,以起到弥缝的作用。措施够得力了吧,但也难保不漏雨,为此人们都戏称其为“筛子房顶”。办法总比困难多。一层防水不行,咱再加盖一层——“扒砖”上铺塑料布或油毡,于是防漏效果大增。不过这些都是权宜之计,雨后要及时撤掉的,因为屋顶上的檩梁、苇箔为木质和禾本材料,不透气的话极易腐坏。随着社会不断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红瓦房逐渐多了起来,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住上了楼房,冬暖夏凉,整洁通透,再也不必为漏雨劳神费力了。
那时候住房简陋,室内照明方式也落后。我家在韩家胡同居住时,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还没有用上电灯。每到夜幕初降,家家户户都次第点起煤油灯,摇曳的灯火映红了窗户纸,在黑漆漆夜色中总带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当时的煤油灯叫洋油灯,主要有墨水瓶自制式、购置式两类。购置式的煤油灯比较讲究,有玻璃灯罩、灯身和铜制灯头三部分组成,灯头形如蛤蟆嘴,一侧设有旋钮,可通过调整灯芯长短来控制亮度。那时煤油属于紧缺商品,得节省着用,平时照明只点一盏煤油灯。灯下,我们兄妹围着桌子做作业;灯旁,母亲缝衣做鞋。煤油灯光线昏黄,烟味特别刺鼻,睡觉前再看灯罩,已被涂上了一层黑黄的烟尘。第二天,灯罩要及时擦拭出来,以备晚上再用。洗脸照照镜子,鼻沟、鼻孔都带着烟熏的痕迹,鼻涕也是黑乎乎的。大约1976年前后终于通上了电,可供电极不正常,时通时停,最长能停一周到半个月。当时每个家庭没有任何电器,用电只为照明用,晚上越是等电越等不来,大白天不需要电了反而又来了,让人着实闹心。为此,那时电灯之下煤油灯、蜡烛依然是家庭照明必备品。房东兆民叔倒是个乐天派,每逢停电时,总是乐呵呵地说:“等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我们以为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并不当真,因为当时这是一件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
如今,当夜色降临,宽阔整洁的大街、鳞次栉比的高楼瞬间被灯光点亮,璀璨的灯光交相辉映,如梦如幻。身处其境,颇具“满天星月明如昼,此境此时谁欲分”之感,由此也常常把我带回过去那个土坯房、煤油灯的艰苦岁月。
也许从艰苦岁月中走来的一代人免不了有点恋旧吧,前几年南关老宅土坯房拆迁时,我把父母遗留下来的一盏煤油灯收藏了起来,虽然缺失了灯罩,但那时灯罩所散发出的光依然温暖着我,让我永远铭记过去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