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漫
父亲喜书,没有网络的时代,父亲每年到邮局订上几种报刊。他看报刊,先看广告,里面如有邮书信息,父亲心头一喜,细细读来。这么一读,情绪高涨,大加赞赏:“好书,好书啊!”于是,兜里的钱藏不住了,飞出去了。可有一次,父亲把钱邮出,满怀希望,却等来满心失望。终究,未有回音,未见书来。上当受骗了。母亲就埋怨父亲:“书书书,先要书还是先要活命?现在倒好,把生活费给了骗子,你别吃饭了,去吃书吧,因为你是书虫。”
父亲惜书,买回的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橱,隔三差五用鸡毛掸去除尘埃。其实,那些书安安静静各就各位,干净着呢。遇上出梅或雨过天晴,父亲打开橱窗,说是书受潮了,通风换气。
看父亲的书,要特别小心。他不许我吃饭时看书,不许我用手指抹上唾液翻书,不许我用手指甲翻书,不许我用笔在书上划拉涂写……一旦被他发现,他会嘟哝不休:“你这样看书,不消几时就会弄脏弄坏,书是用眼睛看的,不是让你糟蹋的,书是传家的宝,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好在左邻右舍了解父亲的脾气,从不向父亲借书。但也有个例,一次父亲的领导来我家,发现这么多书,喜形于色,遂向父亲借了本书。父亲面有难色,却即刻舒展,爽快答应。其实父亲心里懊恼不已:“不该让领导来咱家,现在不借又不行。”
晚上,父亲辗转难眠,像走失了自己的孩子似的心里空荡荡,又担心这“孩子”到了别人家是否被漠视、被虐待,是否有借有还。睡在父亲身旁的母亲怒了:“你睡不着就下床去,翻身侧身,弄得我也睡不好。”母亲唠叨开了:“有啥稀奇,一本书呀,而且他是借的,会还你的,你真以为这些书都是传家的宝?”父亲又翻了一个身,说:“你懂啥?妇人之见。”
隔天,我发现借出去的那本书好像回来了,端端正正摆放在书橱里。仔细一看,是本新书。父亲朝我笑笑:“刚买的。”我也笑,心想:这下父亲该睡个安稳觉了。
人人都知道,书是买来读的。而父亲,另当别论。书橱里的书父亲读过多少?恐怕寥寥可数。但父亲好像很勤奋,几乎每天捧本书读会儿。茶余饭后,闲散空余。尤其晚上临睡前,书不离身。不过,只一刻半会儿,书倒在脸上,他的“呼噜”已“雷声震天”了。有点幽默,这书似乎有催眠的“功效”。
父亲读书,正确地说,父亲喜欢阅读,是在最近几年。父亲如今在保险公司工作,领导经常推荐他主持晨会。书到用时方恨少,父亲这才感叹读书的可贵。他开始认认真真翻看书橱里的书来,有空就读,没空挤时间读。晚上照例捧着书,但已不再“雷声震天”,而是无限感慨:“书籍真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母亲笑了,“书虫”终于“啃”书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