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林
一本老相册,记录了我生活的全部。一张张褪了色的老相片,记录着我珍贵的回忆。抹不去的淡黄色的印痕呵,让我时常漫步过去,品味昨天留下的人生故事。一枚珍藏了50多年的老帽徽,把我一生的情都写在红五角星里。
孩提时过大年,我最着迷的事,是村里组织人敲锣打鼓给军属贴对联。村干部送给军属的那二斤鲜猪肉和粉条子,最让我羡慕和嫉妒。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村干部,直跑得大汗淋漓。
上学后,我和学校里的小伙伴,打着用彩纸做成的小旗子,走在戴红花、骑大马的新兵后面,喊口号,嗓子都喊哑了。
后来,我当了兵。村干部和我们合了影,我喜得流下了泪。要知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村干部合影啊。父亲用手抚摸着我的肩膀,难舍难离地说:“到了部队,要听话,好好干!”
我从来没有忘记父亲说的话。说真的,那年月,当兵真苦,可是,生活在那个火红的年代,既然把身心都交给了党,就不能怕苦。在部队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是当兵的禀性。
那年月,每人每天四角五分钱的生活费,少点,但是,艰苦里沉淀着一名解放军战士坚定的信仰,于是,米饭、冬瓜汤,吃得喷香。每人每月6元钱的津贴,是少点,但是,困难中流淌着革命军人崇高的血液,还有举国上下艰苦奋斗的精神,这些钱不算少。种水稻、打坑洞、千里大拉练,是苦点,但是,想想战斗在长征途中的红军,想想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用躯体迎战联合国军飞机、大炮的志愿军,这点苦和累又算得了什么!还有沙漠深处和冰天雪地里巡逻的战士……想到这些,我心中就升腾起一种不可抑止的冲动,埋藏在我身心中的力量,就顿时倍添。干起工作来,觉得有使不完的劲。那时,我脑子里装满了军人的使命、人民的嘱托,当兵4年,我只记得是哪年哪月,从来没想过是哪一天。
享受着军属待遇的老父亲,月月写信报平安,为我鼓劲。我心里装满了骄傲和自豪,陶醉在砺志成钢的这所大学校里,把苦累、寂寞赶得无影无踪。
那段岁月,确实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天天鼓励、鞭策着我,让我听党的话,干革命不分任务轻重,完成任务从
来不讲困难大小。我放飞着青春的理想,用誓言和行动践行军人的天职和使命。我用流淌的一腔热血,织染高高飘扬的军旗。我用百炼成钢的躯体,加固着我们新的长城。
那时候,我们不论走到哪里,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激励人奋进的口号和笑脸。尤其是《见了你们格外亲》的那首歌,唱得震天响。“向解放军叔叔学习致敬”的口号喊得特别亲。我记得,在支农的山村里,乡亲们用红枣做的糯米饭又甜又香。在军民联欢的拥军优属联谊会上,唱的歌,跳的舞,都飞进了我们的心坎里。当时,我默默地想:下辈子还当解放军。我记得,在支农点临走的时候,我借宿的那家老大娘,拉着我的手,眼泪流了下来。临走时,还要我们留下一张合影的纪念照。说:“想你们了就看看相片,光荣啊!”生活在北方的严寒天气里,我们天天都被驻地老百姓的热情和奉献温暖着、感染着,总觉得热血沸腾。部队里,有的战士离家时间长了,常常想家。而我则觉得,部队就是家。我们生活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在部队这个大家庭,成员多,永远充满着歌声和阳光。
后来,我退伍回到了家。我当过村干部,做过教师,干过基层党政工作。生活中充满了欢笑和乐趣。工作中,虽然朝气蓬勃,但是,总觉得岁月里少了一种东西。我费力地想,仔细地搜寻,今天,终于从保存了50多年的军装帽徽、领章里,找到了我所苦苦寻觅的东西,它就是那战友间亲如兄弟的战友情。从一张张褪了色的,在军营驻地和乡亲们的合影照里,我找到了那种军民一家人的鱼水情。我终于找回了曾经的缺失,放下了久久不能释怀的牵挂。
战友情,之所以亲过其他情,是因为它是在燃烧的熔炉中炼成的,血与火的情;军民情,之所以深,是因为它是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共同的大家,军地相拥,互为靠山,共筑国防,用身心、奉献、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凝结成的鱼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