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春

春天里，有一位与我同名的小妹。每逢她的小辫上缀满黄花，开春的唢呐就吹响了。惊醒了墙内的粉杏，惊醒了窗外的雪梨，惊醒了陌上红桃。杏花疏影，梨花淡月，桃花灼灼，姿色妖娆各占春，香雪最是桃花落。

一株桃树有多么古老，只有蔷薇知道。六千万年，蔷薇依然香如故，但却变异出异乎寻常的果实：有的叫杏子，有的叫梨子，有的叫桃子，有的叫枇杷，有的叫苹果，有的叫海棠，有的叫草莓，有的叫山楂，有的叫李子，有的叫梅子，有的叫樱桃……在蔷薇科果实家族中，或许桃子最特别；汁多肉酥，甘露润心，被奉为“瑶池珍品”，被誉为“琼瑶玉露”。

桃花摇落，可以结出脆桃、蜜桃、蟠桃、油桃、黄桃。成熟期“四月白”“五月鲜”“六月团”“七月红”“八月寿”“九月菊”“雪里埋”“大雪桃”“十二月鲜”，一路熟来鲜果不断，况且硕桃大至惊人。《玄中经》所记“积石桃”，大如斗斛；《本草纲目》所载“御库蟠桃”，核大如碗。难怪蟠桃被王母娘娘种植在瑶池，成了名副其实的仙桃、寿桃。从此，再观画家笔下“蟠桃献瑞”，纵然桃大如斗，我亦知之所以然。

香雪桃花，注定从五帝时候，就在飘落。黄帝敬畏花艳果珍桃树，始做桃木俑，驱鬼辟邪。于是，除夕之夜，桃人守门，垂苇索虎，成为习俗。渐而煮桃汤鞭壁；削桃枝编茢；以桃木为符；制桃弧棘矢。凡此种种，皆缘鬼畏桃木而起。诗经里的《桃夭》篇，谓及婚配：桃枝摇曳，红花闪烁。女子出嫁，夫唱妇随。这样的场景，热烈喜庆，映照出民俗之纯美。不知是否受了这一首诗歌的影响，现在的女儿出嫁，依然手握桃枝到婆家。

遥想当年，崔护一言“人面桃花相映红”，便使得，桃花装扮，人间流行。《妆台论》记曰：“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女儿家对镜梳妆，薄施胭脂，粉面绽放桃花，借得红粉菲菲，或许就真的走了桃花运！

桃枝摇曳，桃花粉艳，漂染着阳春三月。于是，这个时节出世的女儿，父母就顺便捡个“桃花”“桃叶”做名字。如果你不相信，《乐府诗集》里便有记载：“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生于书法世家的王子敬，因唱此歌，安慰恋人，竟成南朝脍炙人口的流行曲。

阳春三月，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春枝花稠，十里飞霞。桃花桃叶，似知人意，赏也任之，折也无语，少了红朵粉瓣，暖了碧玉人家。炊烟村落，阡陌纵横，一树风雨，香雪最是桃花落。春花艳艳，尘封归处；静待根叶合力，枝头硕果丰盈，方可下自成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