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青
跟往年一样,距离清明还有好些天,母亲便开始翻着日历数算。我装着听不懂她的意思,每每自顾把话题扯开。私心里,我们都非常不愿意带母亲一起回老家。乍暖还寒时节,老家的屋子久没人住定是清冷的很,来回长途跋涉,我们担心母亲的身体,也怕她回到家触景伤情。可是,母亲悄悄关注着天气,关注着假期,并且已经开始打点回家的行装了。归期临近,我竟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来。
小区花园里的花正开得热闹,桃花、梨花、海棠、丁香……姹紫嫣红,芳香四溢。可母亲还是一遍遍地问:“不知道咱院里的杏花开了没有?”我不置可否,四月,杏花已开到荼靡了吧。母亲竟专门打电话给帮忙看家的大伯,然后笑得像个孩子般告诉我,院里那棵老杏树开了好多花呢,大伯还给修剪了枝杈,今年定会结出很多杏来。母亲脸上那份明媚让我的心忽地疼了一下,父亲已走了几年,可母亲却把思念植在一棵老杏树上,花开花落,不止不息。
其实,除了父亲当年为母亲种下的那棵杏树,我从来不相信父亲母亲之间有什么唯美的爱情故事。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在家种地,照顾爷爷和我们几个孩子;父亲在县城上班,周末回来帮母亲干点农活。他们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卿卿我我。父亲少言寡语,母亲则心直口快,再加上文化水平不同,所以两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意见相左,就吵起嘴来。几十年,他们就是在吵吵闹闹中过来的,一直到我们姐弟三个都相继离开了家。
父亲走后,母亲几次要去墓地看看,都被我们严词拒绝了。祖上的墓地距离村子几里远,需要步行好久,这成了理所当然的理由。母亲自然懂我们的心思,便不再提起此事,只是默默地单独准备一兜贡品让我们带给父亲。即使我们各种各样都买了很多,母亲还是执意让我们带上她的一份。每次,一个大的红富士苹果,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一包少糖的小点心,必不可少。母亲说,那都是父亲爱吃的。
我不清楚母亲年轻时是不是也如此钟爱那一树玲珑俏丽的杏花。母亲说她最近经常做梦,梦里都是老家、院落,还有在那棵老杏树下认真修剪枝杈的父亲。絮絮叨叨里,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有泪花灿烂。
有人说,生与死之间隔着一座矮小却如何都攀不过的山,山上长树,山上开花,山上蔓延思念。我不知道我们回到老家是不是就离父亲近了些。只是我的心里藏着一份隐隐的期待,也许,今年的杏花会落得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