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云
父亲有酒瘾,开始时中午和晚上喝。每次两杯,不知道那个杯子能盛几两,反正,两天一瓶酒见底。酒后的人千姿百态,蒙头睡觉的,没事找碴的,沉默寡言的,对谁都言无不尽的,骂大街的,等等。父亲属于沉默寡言型的,眉头拧成曲线,满嘴的酒气。
父亲和母亲年近七十了,为喝酒的事,吵吵了大半辈子。而且天天上演口水大战,从未间断。这种意志是何等坚强。
一天早上,母亲刚端上饭菜。父亲破例又喝上了。“你咋回事?还加餐了!一天两顿喝还不行啊,照你这样,早晚喝出事! ”母亲恶狠狠地骂着。父亲一脸漠视,一仰脖,半杯酒下肚了。母亲伸手要拿酒瓶,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摁住,随即牛眼立棱起来,虽然没有言语冲突,但那种气势和威严就足够了。母亲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接下来,母亲换了作战方式。讲张三喝酒误事了,李四喝酒肝中毒了。父亲把手一挥:“当我小孩啊,我啥不知道。”于是,两个人又吵吵上了。有一次,父亲喝酒时,觉得味不对,好像淡了,他拎着酒瓶跑去经销点理论是否进了假酒。经销点的人矢口否认并现场开封了一瓶,的确是原先的味。父亲理亏,脸红脖子粗地回来了,随后询问母亲得知,原来母亲与经销点的老板提前打好招呼,父亲再来买酒,多给他兑点水。
为此,父母二人又大吵了一架。“只要你忌酒,想吃啥咱买啥,把酒钱买成好东西吃到肚子里,身体就会健康,也不为儿女添负担,还能多活几年。”母亲耐着性子说道。而父亲总是有各种理由等着母亲:“喝酒能办事,哪件事情找人帮忙离了喝酒能成?再说,男爷们有几个不喝酒的?”母亲说不过他,就骂,咬牙地骂,无情地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可是父亲依旧小酒端在手,神情乐悠悠。自此,父亲的酒再没兑过水。
有一天午饭,父亲咽下一口酒,伸了个懒腰后开始抽搐,头上也冒了冷汗,两腿一伸不动了。正在吃饭的母亲慌忙打了120,医生诊断他患上了脑血管病,虽送医及时捡回一条命,但反应有点迟钝了。医生叮嘱,别喝酒,多吃点清淡的东西,按时吃药。或许医生的话起作用了,或许父亲也意识到了严重性,整整一个月,父亲滴酒未沾。
母亲以为父亲忌酒了,高兴的心情全挂在脸上。但药刚停,父亲又喝上了,且有一种久违的感动。母亲急了,连哭带闹,揪着父亲的衣衫要死要活。父亲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反驳反抗,一边回味着熟悉的辣味,一边看着见底的酒杯,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根本没看见伤心的母亲,要不就是在云层里飘忽忽呢。
为了让父亲少喝酒,母亲开始“藏钱”,严格控制父亲手里的零花钱,同时与经销点达成口头协议,父亲再去买酒不允许赊账给他。可没过几天,酒瓶又出现在桌子上。当母亲用诧异愤恨的眼光射向父亲,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胜利狡黠的喜悦。
时光流转着,争吵继续着,父母相互争斗着,这大概就是父母的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