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兰
小雪将至,寒意已在空气中悄然弥漫,仿若不经意间掠过手背的轻霜,冷得澄澈,却无刺骨之锐。
初冬之寒,是一种温柔的侵袭,虽有凛冽潜藏于角落,但它宛如无声的召唤,让人不禁慢下节奏,沉浸于这渐冷的时光画卷里。小镇的白昼渐短,太阳似被裹上了一层暖绒,晨起有霜华铺地,傍晚有落霞晕天。在这冬初微寒之际,那碗滚烫的羊汤总是萦绕心头。
冬日的家中,炉灶是温暖的源泉。幼时,小雪那天母亲总是摸黑起身,赶在寒意料峭的清晨前往集市,只为挑一块上乘的羊肉。小镇的集市在冬日仿若冰窖,卖羊肉的摊贩身着厚棉袄,鼻尖和耳廓冻得通红,却笑意盈盈,用冻红的双手熟练地将羊肉剁成均匀小块,递与买主。母亲偏爱挑带羊脂的部分,“羊油香,熬出的汤才醇厚。”她常这样说。如今回想,那裹着羊脂的肉块,恰似立冬初雪,散发着温馨的气息。
羊汤的做法看似简单,却有着很多讲究。母亲先将肉焯水,将腥膻味褪去些许,而后细心地将羊骨和肉块放入砂锅,添上清水,配上几片姜、几颗枸杞,放一捧葱段,撒上花椒,让其慢慢炖煮。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火光闪烁间,温暖的气息便从炉灶下方升腾而起,仿佛为日渐寒冷的冬日燃起一盏温暖的灯。
砂锅的盖子被蒸汽热气轻轻顶起,屋子里弥漫开来一种浓厚的香气。这香气与寻常的炖肉不同,它裹挟着冬日特有的暖意,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抚平心头的寒冷。
母亲总是会耐心地等待,那汤底在滚沸中渐渐变得乳白,宛如一卷朦胧的冬景图,绵密的热气裹挟着柔和的香味飘散开来。偶尔有邻居闻到香气,总会笑着打趣:“你家又煮羊汤啦,真会享受!”而母亲也总会回以笑容,盛出一碗,给隔壁桌子上递去一碗热腾腾的汤。
那是一种仿佛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温热,一勺入口,汤汁丝滑温润,带着羊肉特有的香,充满厚重的温情。汤水入喉,暖意从胃中向四肢蔓延,似是一种自然的慰藉。那一刻,即便冬风再凛冽,心中也仿佛燃起一盏温暖的灯火。
冬天的羊汤有一种独特的力量,仿佛能化解掉心头的凉意与寂寞。小雪之后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寒冷,仿佛灰白的天空压在头顶,落叶尽数归地,只剩萧瑟的枝头随风摇曳。然而,回到家中,看到炉火正旺、汤水滚热,总让人感到生活依旧是丰盈的。
如今,砂锅换成了更方便的电炖锅,但那股冬日特有的羊香却始终如一。每逢小雪,我便如母亲般,早起去集市挑选上好的羊肉,走过一排排摊位,回忆起年少时那些温暖的冬日时光。摊贩换了几批,周围的老邻居也已搬离不少,但羊汤的香气历久弥新,仿佛一坛陈年老酒,愈发醇厚深远。
站在厨房里,我静静地看着砂锅,听着锅盖被蒸汽轻轻顶起的声音,仿佛听见了时光的回声。锅盖掀开的一瞬间,香气扑面而来,像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温柔而不刺眼。
寒风呼啸,霜雪渐落,冷意将愈加沉重。可总有一盏羊汤在每一个冬天守候着,将寒冷阻挡在门外,将温暖倾注于心头,让心在这个寒冷的时节依旧鲜活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