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春晖

刘东伟

内容简介

该书主要刻画了旧中国时期的黑妞,被父母送至常家村,成为哑巴的童养媳。抗日战争爆发后,黑妞逐渐成长为一名抗战积极分子,并担任乐陵县妇救会副主任。她将常家村打造成冀鲁边区首个红色村,以无私的“母爱”,全力掩护一批又一批八路军伤员,被战士们亲切地称为“娘”。

第二章:孝道

婚礼是在哑巴娘的主持下进行的。其实也没多少人。哑巴家的条件,比一般的家庭要好些,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家多两排房子,多十来亩地,多几袋子米面罢了。

常家祖上有几片地,虽然称不上地主,但每年两秋,只要人勤快点,吃的喝的穿的是够了。哑巴娘看到黑妞后,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命真苦!”站在哑巴娘面前的黑妞,黑瘦黑瘦的,胳膊细得像冻干的鸡腿!“好了,你去里间睡吧!”说完,哑巴娘感叹了一句,“她还是个孩子啊!”

哑巴家有正房四间。外屋是一家人烧火吃饭的地方,外屋东侧有两间里屋,本来哑巴娘住里头,哑巴住外头。黑妞一来,哑巴娘就住在了外头,让黑妞住进了里头。至于哑巴,让娘给撵到外屋西侧的屋里去了。

正是冬季,晚上狂风呼啸,刀一般寒冷的空气,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像一个个心怀不轨的窃贼,在房间内四处流窜。

黑妞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被子很新,应该是哑巴娘刚为她做的。一把抓不透的棉絮,静静地裹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定、温暖、幸福。此时,外面的冰天雪地,对她来说,已经渐渐忘却了,心里揣着的,只是那么一小团的兴奋、忐忑。

燃烧着的火炉,看上去像一个憨直的壮汉,对屋外的狂风毫不在意。这让黑妞想起了自己的家。每到冬天的晚上,一家老老少少就挤在一个炕上。没办法,家里被子少,火头更少。一到下雪或者狂风怒吼的晚上,黑妞就会无法入睡,生怕一阵风把房子吹倒了。听着木门在狂风中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仿佛浑身在承受着它的压力。有时候,月光朦胧的晚上,黑妞也会偷偷地把脸露出被窝,静静地看着窗外。如果这时候有风,窗户仿佛被两只大手狠狠地抓着,猛烈地摇晃。

于是,黑妞紧紧地裹着自己,生怕那两只丑恶恐怖的大手突然探进来,将她抓走,抓到陌生的地方去。因此,黑妞就多了一种病。她害怕夜晚,害怕冬天,害怕狂风怒吼的日子。有一段时间,黑妞常常躺在炕上,望着窗外发呆。直到刘邪蹦将屋顶、墙壁的缝隙堵好,黑妞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光泽。

就这样,黑妞成了常家的童养媳!九岁的黑妞有了第二个家。对于她来说,这个家远比第一个家温暖。本来,坐上轿子时,她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哑巴会是什么样的人。但相处下来,她发现,哑巴老实巴交的,对她很好,哑巴娘也像亲娘一样。这让她心里泛上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如果不是村俗不允许,她甚至有种想法,想让爹娘和大哥小弟一起住进来。但那样肯定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她不放心爹娘他们,尽管自己离开了家,可对于家里来说,只不过是少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生活压力。尤其是那几年,父亲完全不像个庄稼人了!他失去了长工的收入,家里已呈现坐吃山空的局面。看着父亲一天天拖着腿,扛着锄头站在门口骂糊涂街,黑妞的心像裂开一样疼。她知道,父亲脑子出了问题,他对自己的出身开始质疑了,居然认为,贫农出身的他,应该和地主出身的刘疤瘌命运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别说全村人笑话父亲,就连黑妞也觉得不可能。人的命运不就是在一出生就注定了吗?作为贫农出身的父亲,你就该认命啊!你就该老老实实地给刘疤瘌家做工才是。可是你偏偏像脑袋被驴踢了一样,你这不是犯傻吗?

当然,用刘邪蹦的话说,这叫革命!

黑妞不止一次无奈地摇头。她知道,父亲是从进了一趟北平城后,脑子就出了问题的。

那天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和大哥小弟并排站在村口,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回来,等着从他打铁似的袄兜里掏出几块糖果!直到傍晚的时候,父亲终于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他一只手还拎着一个酒坛子!另一只手不住地向天高举着,嘴里说着一些让黑妞不懂的话语。

到现在,黑妞也只记住“革命”两个字!

革命?九岁的黑妞躺在被窝里。之前,她被寒冷和饥饿包围着,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想法。但此时,她难得静了下来。静静地想到了父亲,想到了他傻乎乎、醉醺醺喊出的那两个字。

“革命”是什么意思?难道革了刘疤瘌的命,就有饭吃了吗?可是,最终的下场呢?没有人愿意和父亲站在一起,甚至没有人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黑妞也不懂。

虽然不懂,但她知道,父亲的“革命”是失败的!他没有革掉刘疤瘌的命,还差一点搭上自己的命。在黑妞和村民眼里,父亲变成了一个智力障碍者,这也是黑妞娘不得不将女儿“嫁”人的原因,她怕时间久了,三个孩子的命都被刘邪蹦革没了。

黑妞倒不像母亲那样,认为父亲会害他们。但是待在家里,真的没有出路了。一开始一天三顿饭,后来改成了两顿,再后来干脆一顿了。反正家里没一个干活的,晚上一黑天就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晌午,然后起来吃饭,过晌后蜷缩在南墙根底下晒晒太阳。天一黑又钻被窝了,什么饥饿啊寒冷啊,睡梦中都忘了吧。也有时候,黑妞和大哥小弟也会从睡梦中饿醒,只觉得肚子瘪瘪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于是常常会软弱无力地喊着“饿”。甚至在睡梦中,三个孩子也会交替地喊着。每每这时候,母亲就会把孩子们拥在怀里,讲着一些听不太懂的故事。不过,每个故事中,都会出现一些雪白的馍馍,这让黑妞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仿佛一颗颗的小星星。然后,不知不觉地,他们再次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时不时地就会捧起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白面馍馍。

这样的梦,无疑是美好的,直到第二天晌午,才会从梦乡回到现实。有时候,锅盖一揭开,看着里面干巴巴、少得可怜的几个菜窝头,黑妞真的下不去手。尽管,她比任何人都饿!

说来也怪,黑妞的身体在三兄妹中是最高的。母亲说,女孩子先长,十二三岁就定个头了,男孩子一般要到十二三岁才开始长呢。黑妞不懂这些,反正她很饿。每天都饿,满脑子只有一个饿的意识。所以,她常常第一个伸出手,抓住锅里的窝头,哪怕因此会换来母亲的一巴掌。

现在好了!我再也不用和哥哥弟弟争抢菜窝头了!躺在哑巴娘给铺好的被子里,黑妞有些兴奋得睡不着。但很快,她又想起了家:我走了,家里的菜窝头够吃了吗?

天亮后,黑妞听到外屋里响起了动静,就爬了起来。她穿着大红面的棉袄,仿佛之前看到的新媳妇一样。黑妞一出来,就看到哑巴娘正在扫地。黑妞抓过了笤帚说:“娘,俺来吧。”

哑巴娘把扫帚递给黑妞,疼爱地看着她,突然拿起板柜上的木梳子,招呼说,“妞,过来,娘给你梳梳头!等哑巴起来给你熬饭喝。”

依偎在哑巴娘的怀里,黑妞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哑巴娘的手很轻,轻得像春风轻轻地拂过,让黑妞感到很享受。她突然又想起了哥哥弟弟,想起了爹娘,不知道他们晌午有吃的吗?

过了一会儿,哑巴走了进来,看着黑妞嘿嘿地傻笑。哑巴娘说,“儿子,去熬粥吧,箅子上多热几个馍!”哑巴点点头出去了。

很快,东屋里响起风箱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到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像极了刘疤瘌家过年时放的鞭炮!哑巴家有两口锅,北屋的外屋盘了一个灶,是为了冬天给土炕取暖用的。东屋的偏房里也盘了一个灶,过了冬,哑巴家就开始在偏房做饭。

哑巴做熟了饭,挑起一副担子去了外面,不多时,他便担了两桶水回来。一家三口开始吃饭。锅盖一揭开,一片热气扑面而来,接着是散发着麦香味的白面馍馍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黑妞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仿佛做梦一样。直到哑巴娘拿了一个馍馍放在她的手里,她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一切是真的。看着手中的馍馍,她的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

黑妞第一次看到馍馍时,还是在刘疤瘌家的门口。那天她去找父亲,看到刘疤瘌的儿子刘流,戴着瓜皮帽,穿着小太爷短袄,正在院子里踢毽子。他的一只手里就拿着一个白面馍馍。这就是馍馍吗?当时,黑妞看了足足一刻钟,直到刘邪蹦出来把她拉走。她还不住地回头看着刘流手里的馍馍。在那之前,她别说吃过馍馍,见也没见过。

回到家里,刘邪蹦就给黑妞做了个毽子。然后瞪了她一眼,扔给她一句气呼呼的话:“瞧你那点出息,不眨眼地看着人家,不就是个毽子嘛,爹给你做!”

黑妞几乎脱口而出地说,“谁要毽子啦,俺看的是……白面……馍馍!”虽然黑妞意识到不该“提出”这四个字,还是说了出来。她紧张地看着父亲,哪知道,父亲并没有打她,而是陷入了沉思中。不应该是暴力吗?黑妞记得清清楚楚的,每次只要自己一要吃的,父亲就发火!因为,对比其他东西来说,要吃的,和让父亲摘天上的星没什么区别。

“你放心,爹会让你吃上白面馍馍的!”

刘邪蹦扔下这句话后就扛着锄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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