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博恺
记忆会随着时间斑驳,但重要的人和事永远不会褪色。在我并不算长的人生里,遇见过许多老师,可想来想去,记忆中的老师竟都比不上他。
“他是个好老师!”无论谁提到他,都会这么说一句。在我的记忆里,他上课从未带过课本。据他说,“课本都在脑子里了,为什么还要带呢”。于是只是一身布衣,两根粉笔,一讲就是一节课,而且极其顺畅。即使我从小不喜数学,听他讲题也会津津有味。可每当我提到这点时,他总是一摆手:“无他,唯手熟耳!”
他极爱看书,内容不局限于数学教辅,名著、杂志、诗集等也都涉猎。那一箱箱杂志,是我小时候去他家最喜欢的。他也不阻止,只是叮嘱不许弄脏。
他性格很固执,近乎死板。比如,他很重传统礼仪,管的也很繁杂,管我写字,管我看书,甚至连我一个饺子吃几口都会管……但我知道,他在以自己的方式爱我。他会在我哭闹时想办法安慰我,也会在我嘴馋时去买我爱吃的卤猪尾巴。会在我面对数学手足无措时把自己琢磨的方法教给我,而后又说“考试时别写,拿不到分”。虽然我吃饭时他总是唠叨,可当父母不在家我饿肚子时来找他,一声“姥爷我来啦”,总能吃到我爱吃的东西。
是的,这个教书极好、固执死板的好老师,就是我的外祖父。
记忆里,外祖父是个严厉的大家长,只关心我的学习、礼貌、成绩。正因如此,只要一点点的柔软就更令我难忘。他会记住我爱吃的菜,爱吃什么馅的饺子……等到我再来时,饭桌上定会有我喜欢的美味。他知识丰富,会讲很多令人记忆深刻的道理,使人不由自主地照着去做。
他实在是太好了,只可惜离开得太突然、太早了。外祖父的突然离去,对家人而言,几乎是不敢碰触的痛。
我始终记得外祖父的音容笑貌,记得他教我的“首同末合十”;记得他生气皱起的眉头,明明很严厉却不怎么吓人;记得他的笑,很慈祥很好看的笑。
最近一段时间,我常梦见和外祖父的一些过往:看得见那个熟悉的、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二层小楼;那张泛着温润光芒的老躺椅,依旧在他书房的老地方;书桌上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发出的QQ来信通知声;记得他养的蝴蝶兰;他坐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温和的目光透过眼镜上方看着我……一切仿佛从未变过。
纳兰词里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莫过于此。
又想起某个夜晚,和外祖父一起看中央六台的电影。电影中,列宁说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问外祖父对自己的看法时,他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能教好学生,就很好了。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寻常老师最殷切的期盼吧。
所以,我不常提起外祖父,却常常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