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萧华率部来到冀鲁边,点燃起群众的抗日热情——
唱着歌儿去战斗
1938年9月27日,萧华率部到达乐陵县城,受到当地军民热烈欢迎
战士剧社队员合影
八路军和群众一起联欢:庆祝新春迎胜利
□房畅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1938年1月,萧华和他的战士们从太行山出发,一路歼敌、一路行军、一路高歌,于当年9月27日来到了冀鲁边区的乐陵县。而这首脍炙人口的《游击队歌》的诞生,还与萧华要来冀鲁边区有关。
1937年深冬,率343旅所属各部驻扎在山西洪洞白石村一带的萧华,恰逢随上海抗日救亡演剧一队到白石村一带慰问演出的贺绿汀。萧华动情地给贺绿汀等人讲述了平型关大捷始末,并描绘了马上要奉命率部深入敌后发动群众,和日寇进行游击战,最终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光明前景。萧华昂扬乐观的精神风貌深深感染了贺绿汀。当夜,就着一盏油灯,贺绿汀整夜未眠,写下了《游击队歌》这首激励中华民族抵御外侮、奋进向上的经典抗日歌曲。当时与贺绿汀同住一屋、后来成为战地记者的刘白羽回忆道:“这支歌是专门为送萧华同志领导下的部队远征而作的……从此,他们把这首歌传播到遥远的敌人后方,嘹亮四野,震荡八方。”萧华率部出发那天,贺绿汀与送行的人站在路边唱起了《游击队歌》,并将在蜡版上刻印出来的歌词交给了萧华。
歌声唤醒民众 组织起来抗日
曾任中共冀鲁边区特委书记的李启华回忆:“1938年9月,萧华同志率旅军政机关抵达乐陵,建立起冀鲁边区军政委员会,创办了军政学校。同时培养地方武装,发展党员,充分发动群众,建立群众团体。战地动员委员会及各分区至各县的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文救会都先后建立起来;各村还有儿童团、自卫团。入夜村村歌声嘹亮,人民群众欢欣鼓舞。”
八路军女干部冯玉卿发现十几岁的农村姑娘赵晶云是初中生,有文化,便带着她组织妇女办午校,学文化、学唱歌。“妇女一生真可怜,不识字来两足缠。深锁闺门苦难言,辈辈不能把身翻……”傍晚,赵晶云领着姑娘们站到村里最高的房顶上,放开嗓子唱《同胞快猛醒》:“日本鬼子兵,残暴更恶凶,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任意行……”一首唱完接着又唱《叫老乡》《把鬼子赶出中国去》《七月太阳似火烧》《劝老乡歌》《青年参战》《麦芽绿柳叶黄》《反资敌》等歌曲。邻村的妇救会、儿童团听到后,不甘示弱,也纷纷放声歌唱。
“冀鲁边区没有山,人民群众就是山,只要我们永远跟老百姓在一起,我们便永远不可战胜。”115师教导6旅政治委员兼冀鲁边军区政治委员周贯五将军经常说。怎么对付敌人的飞机、大炮、坦克和骑兵呢?冀鲁边区的群众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改造地形。于是,每当夜幕降临,几万、十几万的群众就纷纷出动,唱着《破路歌》,挖掘“村村相通”的“抗战沟”“交通网”。此时,遍地歌声,响彻云霄:“努力来破路,各村齐动员,军队要流血,老百姓要流汗。大家的事情,莫偷懒。一人破路万人享福,破完了再吃饭……”歌词把任务目标、工作程序、人员分工、标准要求等都讲得清清楚楚,让大字不识的老百姓都明明白白、开开心心地完成了任务。据不完全统计,冀鲁边区的“抗战沟”长达几万公里,这在全国的抗日战场上恐怕也是一绝。
大人唱,孩子们也唱。儿童团站岗放哨时唱:“叫老乡,你快去把哨来放呀!注意西南方,警惕李习家鬼子偷袭咱家乡,生命财产遭了殃,看你怎么样?”青年人当兵,要告别亲人就唱《十杯茶》:“石榴花开颜色红,二十岁的青年去当兵。第一杯茶,敬我的爸,我去当兵你在家……”部队露营、练兵、行军、庆祝胜利的时候,更少不了歌声,《冀鲁边进行曲》《铁帽子五连歌》《钢八连歌》《英勇的回民支队》《摸敌营》《打骑兵》《反扫荡》《大破杨家店》等,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抗战老兵周学荣在回忆录《走出枣乡》中写道:“老兵们教我唱抗日歌曲,先学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通过唱歌,我知道八路军不仅是一支抗日的队伍,更是一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唱着《大刀进行曲》,激发起我内心深处的民族情怀。我虽然不识字,但是一首首慷慨激昂、简易明了的歌曲,把共产党、八路军为我们穷苦百姓谋利益的形象深深地印进了我的心里。”
冀鲁边区的这些歌曲,很多是身边的同志创作的,比如《冀鲁边进行曲》就由萧华将军创作。歌声唤醒了民众,鼓舞起人们的斗志和抗日热情。
歌声交流感情 坚定斗争意志
1942年春,18岁的高光(新中国成立后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等职)逃出自己的家乡——已被日军占领数年的盐山县城,在宁津、乐陵、南皮三县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找到冀鲁边区文化救国总会。接待他的,是边区文教总会的学术部部长张洪泉。这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老同志,拍拍高光的肩膀,眼睛闪烁着热情的亮光说:“到了抗日根据地,流血牺牲是家常便饭。但是,我们要高唱战歌,去抛头颅洒热血,争取民族的解放。”说着,他双手插在棉背心里,用雄浑的男中音,唱起俄语歌曲来。当他意识到对方听不懂的时候,便改用中文唱了起来:“感受不自由莫大痛苦,你光荣地牺牲了。在我们艰苦的斗争中,你英勇地抛弃头颅。英勇,你英勇地抛弃头颅……”他那胡子浓重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有些神秘地说:“小高,你知道吗?这歌名叫《光荣的牺牲》,是列宁最爱唱的歌。”随后,他带高光来到冀鲁边区的燎原剧团,这里有20多个十三四岁的娃娃,一到夜晚就纵情地唱个不停:《八路军军歌》《八路军进行曲》《我们在太行山上》《游击队歌》《五月的鲜花》《流亡三部曲》《高粱叶子青又青》《黄水谣》《国际歌》《伏尔加船夫曲》,以及高尔基的《囚徒之歌》、列宁爱唱的《光荣的牺牲》等。高光在燎原剧团担任编剧,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高光学会了全部歌曲。也就是在这里,高光认识了张维路——一位出色的女演员,还是剧团小演员们的“女管家”和大姐,照料大家的生活,给小团员缝补衣裳。后来,高光到《冀鲁日报》工作,张维路去了文工团,二人从此失去了联系。
1944年夏天,高光在一次战斗中腰部、两腿被炸伤十几处,送到医院后一直昏迷不醒。有一天,高光忽然感觉有“雨点”打在脸上,耳边还响起了细微的歌声——这不正是那首凄婉、悲怆的《梅娘曲》吗?“哥哥,你别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梅娘……”高光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地看到张维路消瘦的烙上红晕的脸颊,正是她在轻轻地吟唱,大颗的泪珠滴在他脸上。原来,张维路正在医院治疗肺病,虽然也是病人,但她却总是闲不下来,医院里到处是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又是护理员又是宣传员。高光知道,他这垂危的生命,是被她轻柔、熟悉的歌声从死亡的边缘呼唤回来的。
有一天,前方送来一位主力部队的连长,他的腿部肌肉深处,留有两颗机枪子弹。军医们决定立即手术,取出子弹。但是药房报告,麻醉剂用完了。而动这样的手术没有麻醉剂伤员是受不了的。正在军医手足无措的时候,连长说话了:“医生同志,别说麻醉剂用完了,就算还有,我也不用。你们只管放手用刀子、镊子捅吧,我受得了。我现在就怕这两颗子弹在腿里作怪,害得我不能回前线。”连长说到这里,眼神里含着歉意,盯住张维路说:“别怪我冒失,要是文工团的同志不害怕,能不能在开 刀的时候,来一段河北梆子?”张维路欣然答应了连长的请求。连长嘴里咬住一块毛巾,军医们紧张而有序地开始了手术。所谓手术室,就是在一间大庙里支上一张手术床,周围用白布围起来。外面看不见,却听得清清楚楚。一阵传递刀剪的响声以后,突然,一声清唱响彻云霄,张维路唱起了河北梆子。那声音高昂激越、震撼人心,完全不像一个消瘦虚弱的病人发出的声音。人们心里清楚,她这不是用喉咙歌唱,而是用她那烈火一样的生命在歌唱。她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位战斗英雄的生命。一曲清唱结束、余音绕梁的当口,“当啷”一声,子弹头落入换药的托盘里。一个月后,张维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四面楚歌”攻心 瓦解日伪士气
1941年,日军对我广大敌后抗日根据地发动了“治安强化”运动。敌人在冀鲁边区建立“治安试验区”,修起了鸿沟、公路、碉堡,采用“长途奔袭”“铁壁合围”战术,疯狂捕杀抗日军民。为了坚持抗战,边区政府和部队采取了化整为零、分散隐蔽、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并加强了对敌伪的分化、瓦解、争取工作。
歌声对于革命战士就是战鼓,对于凶残的敌人就是利剑。一到夜幕笼罩了大地,敌人龟缩进据点、岗楼,就完全成了抗日军民的天下。八路军、游击队纷纷出击,袭击敌人的据点,锄奸、破路、挖沟。这时候,燎原剧团、妇救会就组织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童团的小团员,来到敌人的据点下,喊一会儿话,唱一会儿歌。唱歌时还有领唱的,有合的,此起彼伏:(领)“当了汉奸走狗。”(合)“你当了那个汉奸走狗。”(领)“也不过多吃点热馒头……”(合)“还不就是多吃几个热馒头……”唱完了歌,接着唱戏:“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有唱的,有跟的,还有敲锣打鼓的。西边唱罢,东边又起,犹如来了千军万马,敌人听了魂不守舍,不时向外打冷枪,可是大家毫不理会,还是照样唱。敌人只好把据点的门窗关得严严的,让伪军们堵上耳朵。结合我们的锄奸行动和红黑点警告政策,很多汉奸不再死心塌地地当走狗做坏事了,有的洗心革面投奔抗日队伍,成了抗日积极分子;有的脱掉伪军装返回家乡;还有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主动给我们送弹药,送情报,救助被俘人员,寻找机会立功赎罪。
1940年9月,八路军鲁北支队俘虏了一名负伤的日军叫小岛考其马,通过我们的教育和感化,彻底醒悟过来,加入“冀鲁边区反战同盟”。每到晚上,小岛和“日本八路”们就潜到据点、岗楼附近,先是用日语喊话:“日本士兵弟兄们,我是北海道的小岛考其马,我们都上当受骗了,不是来建设‘王道乐土’的,是来杀人抢劫的。赶快放下武器吧,不要再为军国主义者卖命了!这会害了自己,也害了日本。”然后唱起《拉网小调》《樱花之歌》《故乡》等日本民歌:“樱花呀,樱花呀!暮春时节天将晓,霞光照眼落英笑,万里长空白云起,美丽芬芳逐风飘。去看花,去看花!看花要趁早……”“追兔子玩的那座山,钓鱼玩的那条溪,现在还是频频梦见,难忘的故乡。父亲母亲日子过得如何,竹马之友是否不变,现在过得好吗?狂风暴雨每每令我想起故乡……”歌声凄婉忧伤,随风飘进据点、岗楼,撩拨起日军官兵的思乡情绪,日军有的伤感叹息,有的潸然泪下。日军军官无奈地对外高喊:“别唱了,我们的很难受,你们的赶快离开这里吧。”这种“四面楚歌”攻心夺志的策略,令日军反战厌战情绪日益滋长蔓延。很多被俘和投降的日军参加了八路军,加入了“反战同盟”。有“反战同盟”成员在对日作战中英勇牺牲,成了“抗日英雄”。
1944年1月,冀鲁边区党委与清河区党委合并为渤海区党委;冀鲁边军区与清河军区合并成渤海军区。英雄的冀鲁边区军民在渤海区党委的领导下,继续开展抗日斗争,直到迎来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