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华
阳光照射在老屋的木窗上。深绿色的木窗分为两部分,上面是能够打开的四个窗扇,窗扇上的铁三角已经锈蚀得几乎断裂,窗扇也有些变形。下面是四块硕大的玻璃,其中最左边的那块玻璃碎掉了一个小角,破损处用白色的薄纸粘贴着。油漆剥落,龟裂的木纹中,一只蚂蚁在爬行。
阳光透过木窗,斜斜地将母亲的嫁妆,一对枣栗色大立橱映得通红。大立橱上的铜制面叶和合页在大炼钢铁的年代被拆卸,只留下了屈曲和吊牌,吊牌上錾刻着云纹花边。一把鬃毛稀疏的红木把牛尾甩挂在屈曲上,牛皮的系带曾经断过几次,打出了三四个节。
青砖的地面有些坑洼不平,有的青砖碎裂。特别是墙根的青砖,被土墙上掉落的碱土覆盖,已经面目全非。墙角处有一个鼠洞,用青白色的碎瓷片堵得严严实实。
一米八宽、四米长的土炕上,铺着大花格子的老粗布床单。炕头上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针线笸箩里有针头线脑,碎布剪刀。
土炕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阳光将老人的头发照射的有些晶莹,她如同一尊石刻的雕像,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北面墙上悬挂着的镜框。镜框中镶嵌着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妇和一个孩子,少妇脖子上围着一条流苏围巾,孩子戴着一顶团花虎帽。这就是年轻时的母亲和小时候的哥哥,这是母亲的第一张照片。
土炕上的老人就是已经患病多年的母亲,不知是哥哥不争气还是我不努力,晚年时她性情大变,患上了久治不愈的抑郁症。母亲不肯离开老屋,也不愿意再收拾屋子,只是呆呆地看着相片。或许母亲在回忆最美的时刻,因为那时她最漂亮,也最有希望。
我每周回家一趟,为母亲洗头洗脚。每次买一元一袋的洗发水,不让母亲再用廉价的洗衣粉洗发,母亲指挥着我挠挠头顶,洗洗耳后。我买了一只大木盆为母亲洗脚,热水浸泡之后,用手搓掉她脚面上的污垢;特别是脚跟处的角质层很厚,母亲总是让我给她刮掉。
母亲后来出现幻觉,总感觉有两个绿脸的人来抓她。我挥舞几下手臂之后,母亲说怪脸的人被我赶跑了。母亲吃药后效果不佳,她还执意不去医院,只愿在老屋中静养。
一个下着大雨的中午,母亲摘下了脖子上佩戴的金镶玉项链,静静地躺在了老屋中……
快母亲节了,我应该回老屋看看墙上母亲年轻的照片。有老屋就有母亲在,就有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