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继志
今年夏天,故乡鲁西北大地上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雨。大雨停了,父亲电话中的雨却还在下着:“南院,满院子是水,房顶都漏雨了,现在还滴答着。星期天你回来吧,收拾屋子,泥房顶。”
南院子多年不住人,父母把舍不得扔掉的东西都留着,保持着“破家值万贯”的习俗。南院三间屋子里还有些值得留恋,并见证时代的老物件,诸如:旧纺车、提货、茶壶盾子等。
回家放下随带品,我直奔南院小屋。翻检东西时,东墙上一长方形的小洞口引起了我的注意:填满旧报纸的洞内,竟还放着一盏煤油灯。
装过钢笔水的瓶子改作的煤油灯,是最普通的简易的煤油灯。瓶盖上的小铁夹灯芯里,已燃尽了棉线搓成的灯绳。小小的黑黑的煤油灯外表,给人朴实的感觉,这是乡村最初的煤油灯。这盏灯常常放在炕上方半米高的小洞内,它发出微弱的光照着房间,母亲一针一线缝补着衣服,纳着鞋底,纺织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咸。这盏灯是母亲专用的,它总是亮得最早,灭得最晚。梦中醒来,总会看到油灯亮着,母亲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
小煤油灯外,还有一盏大煤油灯。这盏灯是从国营商店买来的,它的周身都是玻璃做成的。其高度形状,如同现在见到的矿泉水瓶子。不同的是上面是透明的灯罩,它的形状如同电灯泡。只是两头开口,上口出烟透气,小口箍在灯架上。灯架上有一条细长的棉条伸进油瓶子里,火柴点着扣上先前的灯罩就明亮了。借着透明的玻璃,整个屋子就亮了。亮得时间长了,灯芯就会燃尽,屋内就暗下来,这时只要用手拧一下灯架上卡住的细长棉条就行了;灯使用得时间长了,就会被一层黑雾遮蔽,拿下来擦净灯罩就行了,这一细心专注的活儿,都是父亲亲自干,怕我不小心擦破玻璃刺手,或拿不牢掉在地上摔碎。在这盏煤油灯下,我看着书、读着课本、打着算盘,看着不易的生活从黑夜到黎明。那灯光是微弱的,却又是强大的。如豆的灯光在黑夜里显得那么明亮,它好像就是白天的阳光,给我信心和坚强。
天黑了,炊烟升起了,出门玩耍的我赶快往家跑。一进门看到一盏煤油灯亮亮的,黑暗中的视线瞬间就清晰了,饥饿寒冷的心瞬间就温暖了。父母每每点亮这盏煤油灯,便点亮了生活的阳光,也点亮了日子的希望。
四十多年前的煤油灯,已经远离了我的视线与生活,远离了日新月异的时代,但点点明亮的灯光,在记忆的隧道时时亮着,常常让我借着灯亮,回到从前那煤油灯照亮的岁月。从记忆中的昨天,我欣喜地看到了今天,城乡辉煌的灯火,幸福着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