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深深深几许

□范兴文

“胡同深,胡同长,我们一起捉迷藏;胡同大,胡同宽,大家都是一祖先。”这是我记忆最深的一句童谣。没有人知道是谁最先说起,也没有人规定代代传承。但是,只要是生在这个胡同,长在这个胡同,你就会自然而然地朗诵并记住了它。

这是鲁西北一个古老村庄里的古老胡同,岁月的手把胡同拉成了百米长廊。远远望去,深长的胡同房顶的鱼鳞瓦,连接成浩瀚的红色,铺铺展展,犹如翻涌的波浪。

我就是在这个胡同里出生的。听母亲说,腊月初八,天刚蒙蒙亮,外面飘着雪花,我呱呱坠地了。接生婆兴奋地报喜道:“咱胡同里又添了一位公子!”她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打破了清晨的寂寥,胡同上空亮起了曙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家正屋的大桌子上就已经堆满了邻居送来的鸡蛋、红糖、江米……

我蹒跚学步时,最爱扶着胡同里的墙壁挪来挪去,爷爷奶奶家的每洞门口都是前方理想的驿站。“谁家的孩子不是摸着咱各家的门口长大的?”奶奶笑吟吟地说。“翻几个跟斗,打几个滚,比一比我们有劲的腿”,我们喊着叫着,从胡同南到胡同北,从胡同北到胡同南;我们跑着跳着,越过一洞洞门口,撒下一串串笑声。

“做游戏喽!”有人喊道。很快,就聚集起来一群孩子,“黄鼬拉鸡”刺激,“打日本鬼子”热闹。胖墩用墨汁涂上小胡子,叽哩哇啦地学鬼子叫,我们拿着木棒当枪,一起围住他,有拧耳朵的,有拽胳膊的,不解恨的还会在“日本鬼子”屁股上狠蹬几脚。玩累了静下来,“瘦鸡”哥哥就教我们印“人模”。他把从地里挖来的湿润的胶泥赠给我们,教我们如何在硬地上摔熟,怎样揉成圆形。我们把印成的图像拿回家,让母亲放在做饭的锅底下,烧制成品,那种温馨快乐,是不朽的记忆。

年节到了,擎着小蜡烛,举着纸灯笼,摔一个响炮,放一个烟花,不知道心里有多么的惬意。大年初一的风很冷,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爷爷虔诚地领着我们,挨家挨户地给长辈磕头。老爷爷们恭恭敬敬地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晚辈们,脸上流露着幸福的笑容。孩子们夹在人群里,把母亲做的新裤子磕出了两个圆圆的白痕。每家的爷爷奶奶都会热情地塞给孩子们爱吃的糖果,布袋里的块糖和花生鼓鼓的,伸手摸一摸,别提多高兴了,冰凉的小脚丫不由得迈得更欢了。那种亲情的温度,尊老爱幼的热度,都能烤热了刺骨的寒风。

春天又来了,燕子回巢,黄莺登枝,家家石榴绿,户户枣花黄,胡同就是一个自然的大千世界。夏天又近了,妇女们东一撮西一堆地聚在一起,母亲做着针线活。放学的孩子刚走进胡同,就有人和蔼地招呼道:“哪里也别去了,你大人下地快回来了,到我这里等一会儿吧。”秋天又到了,把秋庄稼接回家,胡同里所有的空间都满满鼓鼓的了。院子里是金黄的玉米,房顶上是切好的地瓜干,大门上是通红的鲜辣椒,胡同里的墙边,芝麻秆一排排地咧着嘴,整个胡同里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胡同里的人们总是亲如一家。你家的墙头该挂泥了,他家的房子该修了。帮忙时的父亲总是抢先干那些重活。他是个壮汉子,铁锨起处,麦秸泥听话地飞上屋顶,“刷刷刷”,砍瓜切菜一般,太阳看的都笑了。扒旧翻盖房子更需要人手。那年我家翻盖新房,整个胡同里来帮忙的人竟有几十口子,年轻力壮的抢着干重活,年老的抽烟喝水,晚上的帮忙酒照例不会少喝。父亲自豪地说:“咱这个胡同团结如一人!”不胜酒力的他,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

我在胡同里住了25年,结婚的时候,我搬进了胡同外的新房,可是,我想念胡同,想念胡同里的亲人们,我常常会跑到胡同里不住地重温旧梦。

“胡同深,胡同长,我们一起捉迷藏;胡同大,胡同宽,大家都是一祖先。”胡同深深深几许?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说,我们的胡同呀,外人可以用尺子丈量出它的长度和宽度,但是,它的温度与浓度,别人是无法测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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