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报国的老军工们

诞生于战争年代的德州机床厂赓续红色血脉——

舍身报国的老军工们

1963年,德州机床厂生产的八二迫击炮

1971年春,田新明与同事合影。从左至右:田新明、王立香、杜润一、李俊峰、胡瑞祥

机床厂的基干民兵在进行军事训练

□胡瑞祥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这样。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更是这样。

德州机床厂是从革命战火中淬炼出来的中型企业。她是由当初的渤海军区印钞厂修理所、清河分区修械所等多个小工厂汇聚而成,并于1949年搬迁到德州的。当时,这个工厂的职工尚不足百人。正是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人,在艰难中,练就了一身超人的本领。他们从战争年代修理、制造枪支弹药,到解放初期生产农机具;又从1956年开始学习、试制机床。他们是机械行业的种子,撒播在德州甚至整个山东的大地上,陆续地开花、结果。这个花与果,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工厂企业。那些仍然留在厂里的职工,则分布在各车间的工作岗位上,成了这个车间的“护身符”“压舱石”。这一点,在平时,你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和青工们一块儿生产、工作,一样地完成生产定额。他们中间的一些老师傅,也许一生也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可是,如果上级一旦下达新的产品任务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老同志,原来个个都是无所不能的行家里手。

突击生产大油罐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1951年初,德州建华铁工厂(后改称德州机床厂)接到了为支援抗美援朝战争立即生产火车油罐的紧急任务。任务就是命令。王立森厂长立即组织起以万宗功、赵洪武、赵积善、王宗汤、吴广法、王令然、赵宝德、刘玉林等十几位党员为骨干的突击队,任命万宗功为队长,立即投入战斗。在一没有图纸,二没有工艺装备的前提下,如何投入生产?万宗功召集大家开诸葛亮会,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大家的意见却出奇的一致,那新是:土法上马!白手起家!没有图纸,那就找实物测绘。没有弯板机、剪板机,咱们用气焊割,抡大锤砸!正在筹建的新厂区的外面,就是铁路编组站,津浦方向、烟石方向的货车,都必须在这里按照目的地的要求重新编组再出发。在那里,油罐车每天都有。他们组成测绘组,带上皮卷尺和纸笔就上了铁路。他们爬到油罐车上,用皮卷尺测量了油罐的直径、长度,察看并测量了进油口的直径和结构。把所有的尺寸都仔细地记在纸上带了回来。长10.4米,直径2.8米,进油口直径65厘米的草图也绘出来了。突击队分成下料组、铁板成型组、焊接组、清理组,然后,各自回家扛来被窝卷,就在工厂的空地上开工了。一批批2.5米×1.5米×0.5厘米的铁板用板车运来了,气焊用的嘎斯(乙炔)和氧气瓶以及大锤也到位了。

3天后,就可以看出完整的生产线了。自北往南看,第一组是下料组,将铁板按油罐需要的尺寸切割下来;第二组是成形组,按照油罐直径的大小,在地面上挖出半径1.4米的弧形凹槽。他们抡起大锤,锤击垫上枕木的铁板,使其达到相应的弯度。他们还自制了折扇形的检测工具,以检查其弧度是否达到要求。再往南是第三组,两条焊枪闪着耀眼的弧光,按照标注在铁板上的编号,把它们一块一块的焊接起来;再往南是第四组,他们用电动手持砂轮,将油罐上的焊缝清理干净,然后再涂上防锈漆。一个个崭新的油罐就骄傲地横卧在那里了。

半年多的时间里,突击队员们只有尽快完成生产任务的观念,没有作息时间的观念。厂长王立森,副厂长卞中民,一边送水送饭,一边督促他们轮流回家休息一下。可是,他们坚持吃住在工地上。谁累得坚持不住了,就去窝棚里睡一觉,睡醒了再接着干。什么风霜雨雪,什么白天黑夜,什么头疼脑热,任何艰难险阻也阻止不了他们的工作热情。你听,他们一边抡着大锤,一边把志愿军战歌的歌词当作劳动的号子,这边喊着:“雄赳赳!”那边喊着:“气昂昂!”每句号子后面,接着就是大锤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又过了几天,他们创作出了新的大锤号子:“咱工人!英雄汉!不怕苦!造大罐!打美帝!援朝鲜!卫祖国!保江山!”号子声与大锤撞击铁板产生的轰鸣声,气焊闪烁的耀眼弧光与砂轮摩擦铁板的火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副节奏明快、震天撼地的工地交响曲。

大半年下来,他们的眼睛红肿了,皮肤破溃了,身体削痩了,头发散乱了。更让人泪目的是,任务完成以后,他们才发现,由于长时间在半封闭的大油罐里锤击,大锤与卷曲的铁板猛烈的撞击,形成的雷鸣般地回音及共振,使耳膜都产生了不可逆地病变。队员们多数成了半聋子,有几位师傅甚至永久的失聪了。他们成了机床厂有名的万聋子、吴聋子、周聋子、石聋子……这些聋子称号,铸就突击队员们的勋章,永远镌刻在机床人的奋斗史册上。

全民皆兵战备忙

上世纪70年代初期,中苏关系紧张。珍宝岛战斗之后,人们把“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付诸行动。军民结合,平战结合,成为各项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机床厂武装部部长季之英,按照上级指示精神,一面组织民兵训练打坦克、打飞机、反伞降,一面找老军工商量自制反伞降的武器。他找到一车间的领导,准备请老军工师傅研究制造空爆迫击炮弹。我们厂的老师傅,多是河北省南部,如交河、吴桥县一带的人,这一带的居民,有上百年翻砂铸造和洪炉铁匠的传统手艺。所以,他们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有不少人成为八路军修械所的工人。对于铸造地雷、手榴弹之类的武器,都是行家里手。张广志老师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季部长的要求,马上着手造型、修模。一车间的大炉,每天都要点火炼铁,以铸造机床的零部件。至于铸造几枚迫击炮弹,因为用不了多少铁水,也就根本不会影响正常的生产进度。所以,迫击炮弹很快就铸造出来了。拿到车床上,按八二迫击炮弹的外径尺寸及弹头的引信部、弹尾的引火部的要求,都加工完成了。季部长把炸药及底火、雷管等材料也领回来了。通过多次测试,成功地完成了炮弹出膛后在空中引爆的试验。

1971年8月中旬的一天,季部长、张广志和七车间的青年工人、武装基干民兵田新明等人,携带迫击炮一门,炮弹若干发,乘厂里的小货车来到曹村靶场,他们准备采取无依托方式(即在紧急情况下,不用迫击炮的支架,由炮手用一只手臂托住炮筒,目测掌握发射的方向及角度)发射炮弹。担任炮手的田新明,按照一个多月来据实战要求所反复演练的动作规范,熟练而又认真地操炮、装弹。第一发和第二发炮弹都在预定上空成功爆炸了。当发射第三发炮弹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炮弹在炮膛里爆炸了。田新明当即倒在血泊里。在现场指挥的季部长和张广志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当把田新明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悲痛笼罩着全厂职工的心。田新明的妻子,怀抱着刚满月的女儿,更是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噩耗震惊得乱了方寸。

我和田新明是同班同学,那两年又在一个车间一个班组工作,相处也是比较融洽的。那年7月中旬,我参加由军代表徐连长带队的工作组去北京公干。行前,曾到新婚才一年许的田新明家里辞行,田谈起了他正在参加的迫击炮无依托空爆打伞兵的训练。我特别叮嘱他,这是个危险的任务,要特别注意安全。他笑着说,没事,死了也是烈士。谁知道竟然一语成谶,一个月后,真的天人两隔了。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上级有关部门和厂武装部一方面调查爆炸原因,一方面妥善而又隆重的处理田新明的后事。同时,为了捍卫祖国的尊严,全厂备战的步伐,一步也没有停顿下来。

季部长忍着伤痛,找到九车间的老主任赵宝德、赵书刚等几个老军工,商量能否试制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五四式手枪。对于修理枪械,他们绝对是行家里手。而且,平时也不断有有关方面的枪支送来修理。可是,要试制半自动步枪和五四式手枪,那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是,在困难面前退缩下来,那绝不是咱工人阶级的品格!困难永远没有办法多。干!他们把领回来的样品枪支分解开,分别交给有关车间,请老军工们攻关。

在没有专用设备的情况下,经过攻关,赵宝德、赵书刚和杨尽孝等老同志,在三车间的车床上,成功在直径只有18毫米、长度700多毫米的圆钢上钻出了7.5毫米的孔。然后,他们又试制出7.62毫米的镗刀,保证了枪管的精度和光洁度。接着,他们又试制成功生产枪管膛线的拉刀。枪管的技术难关攻克以后,就开始研究副管的活塞与弹簧的试制问题了。

半自动步枪之所以击发之后,子弹能够自动上膛,功能就在副枪管里活塞的密封程度和弹簧的弹力。在第一支半自动步枪和手枪试枪的时候,就发现有子弹上不了膛的问题。他们改变了弹簧的缠绕方法和渗碳的火候,使弹簧的力量能够恰到好处的、在击发后把枪机后推到位,让子弹从弹匣里弹跳到弹仓里,为下一步的击发做好准备。

枪托部分,由木型工段的技工制作。等把这几支样品枪的零件全部完成以后,再由热处理车间,对枪支的表面进行烤兰处理。至于枪刺部分,由锻工车间老主任赵积善、老师傅付九泉掌舵,通过锻打、开槽、开刃,也都全部顺利完成了。

虽然以后机床厂再也没有生产这种枪支,但是,通过试制的过程,成功地掌握了技术标准,熟悉了工艺要求,储备了技工队伍。

攻克喷火口难关

1975年冬天,地区行署有关部门找到机床厂,要求帮助解决无后坐力炮炮栓喷火口加工的技术难题。厂领导分析认为,工具车间技术力量雄厚,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就把任务交给了我们车间。我那时在工具车间担任党支部书记。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不就是个喷火口嘛,炮弹出膛时,能把爆燃的火力喷出来,把炮弹打出去就行呗。后来才知道,这个喷火口的设计是非常严格的。它关系到炮手的安全和射出炮弹的距离及精度。从图纸上看,喷火口是由若干个弧度组成的,不是受过专门培训的技工、没有专门的工艺装备,是很难达到技术要求的。在这关键时刻,老军工赵宝德、赵书刚和老技工姜介先又挺身而出了。他仨每天耗在铣床上,研究怎么改进现有工装,使万能分度头与床体工作台及铣刀有机协调,才能准确地实现图纸规定的要求。

那时,已经50多岁的三位老将都有基础病。特别是赵宝德,血压高加肺气肿,必须每天三次服药;赵书刚牙疼得吃不下饭;干瘦的姜介先师傅是个老胃病。到此攻关时刻,他们仿佛又回到30年前,在土房子里的棉油灯下,用牛拉大车轱辘作动力,修理枪械的场景。三个人围着铣床,把炮拴固定在万能分度头的卡盘上,把百分表固定在铣刀盘上,使百分表的触头接触在炮栓喷火口的弧面上,三个人配合着,轻轻地移动工作台,小心地转动分度头,缓慢地启动铣刀盘,带动百分表,让百分表的触头在弧面上均匀移动。他们忘却了疾病,忘却了饥饿,忘却了时间,直到把三者的动作协调一致了,然后把百分表卸下来,换上铣刀,启动电机,开始正式加工。在柴油的冷却下,高速旋转的铣刀,在工件上均匀地移动着。细微的铁屑开始旋转、起舞。因为是第一次试刀,他们一定要留有加工余量,以避免造成废品。一刀下来,经用样板测试,工件的弧度与样板完全相符。直到此时,他仨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当费力地伸直酸疼的腰,抬起酸疼的脖颈时,才发现,初升的太阳己投射进来耀眼的光芒。他们又把操作方法手把手地悉心传授给贺宝龙等人,保证把一批又一批的合格产品送到总装厂里。

机床厂的这些元老——老军工们,是历代老军工革命精神的传承与发扬者。他们通过这无声的行动,向年轻一代传递着新时代工人阶级,为党为国的奉献精神和一丝不苟的大国工匠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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