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既望

钟春香

将春天穿在身上,红的紫的白的花朵,缀在你的衣领、袖口和裤脚,你只要轻挪莲步,整个春天都会为你放香;将寒冷发酵的暖意,变成浓烈的茵茵的春梦,你只要一喊,就会让枝头的喜鹊,和你一起欢呼雀跃。

母亲将我给她买的大花棉裤铺在膝上,用粗糙的手指抚摸衣料的纹理,嘴里一个劲儿地感叹,裤子的煦暖和花朵的美丽。此刻,围绕着母亲的是:朝气蓬勃的孩子、相伴的老伴、勤劳的儿子和儿媳,以及时不时来探望她的我。春天走向你我,但春天的底色在每个人心中,却又不同。孩子们说的是学业,父亲说的是书法,弟弟和弟媳说的是劳作,而母亲说起的,却是她和另一个老人难忘的情谊。

“老姐姐!”母亲说,“临走时把她整个家都给了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握紧了她的手。“看看,这是老姐姐家的洗衣机、橱柜、床、沙发……这么多好东西都给了我,看着这些东西,我就像看见了她!”

母亲的眼睛闪闪发亮,歪头望着我。我说:“你没有给你的老姐姐也带点东西做念想?”“带了,带了。”母亲说,“我给她做了花棉袄,老姐姐说穿着可好了,于是我又给老姐姐的老伴做了一件——下一步我还打算给她儿媳、儿子都做一件,让他们一家穿着都暖和!”

母亲的头微微抬着,一缕金黄的阳光射进她的眼睛,使她的眼睛立刻变成了炫亮的星星。她的骄傲掩藏不住春天般的欢悦,让她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得想飞。她领我瞻仰老姐姐留给她的那些老物件。“老姐姐都快八十岁了,仍然那么健康、安乐,给她的子女们做饭、打扫卫生,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懒,懒了身子骨就得不到锻炼……”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在我耳边,我更紧地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您这是在延续您老姐姐的福气啊!福气就像接力棒,从她的手中传到了您的手中,您要将她的勤劳、惜物、爱人……传递下去,您有这样的信心吗?”

母亲若有所思地一下子站住了,但嘴角立刻微微一弯,一缕欢畅的微笑上了眉梢。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皱纹密布的脸,像她衣上的春花,灿然盛放。她说:“当然有信心了,你看孩子们还没有真正长大,你看新房子还等着我去住,哪能没有信心啊!”

春日既望,哪怕衰老已近,哪怕成功离你仍然遥远,但四季的更迭永恒不变。走过一生,你也不知你的人生将在哪一个春天上岸。在寒尽春生的时刻,我们将年关岁尾咀嚼了再咀嚼,将团聚的爱掂量了再掂量,但庆幸的是,你一直把贵如黄金的真情给予我,让我在红梅绽放的冬夜,想念春天,眺望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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