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石俊青

父亲的祭日,他又去了老屋。

每次回家上坟,他总要从亲戚那里拿来钥匙,回老屋看看。父母都不在了,他回老家的次数反而多起来,似乎他跟老屋的缘分也愈来愈深了。

那一年,父母翻新了房子,只为他结婚跟新媳妇回来住一晚。第二天他们就回城了。第二年他们添了宝宝,便把父母也接到了城里帮忙看孩子。父母离开家时,屋里的一切都不让动,就连炕上的被褥,母亲也只是叠好摞在炕角,拿一副布单盖了,说回来时晒一下就行。

此去,再回来时,新房早已变成了老屋,而这里的一切,父母再也看不到了。

如今的宅院,好像比上次回来时更破败了一些。院子里的荒草长到一米多高了,因为少有人来,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荒草间有两株杏树茁壮而出,竟高出了院墙。想是哪个调皮的孩子从墙外扔进的杏核吧,枝杈疯长,却不见一颗杏子。倒是东墙边那棵记不清岁数的老枣树,依然顽强地伸枝展叶。以前,父亲每年都用镰刀在枣树身上刻一圈“年轮”,俗称“”夹树”,使得树上的枣子总是密密麻麻的,但那些枣子却总是等不到长大就落了满地。母亲说,院子里的枣树是不成用的。如今,或许是枣疏的缘故吧,高挑在枝端的几个枣子却大得诱人。

打开屋门,一股霉潮味扑面而来。人们都说,没人住的屋子坏得快。母亲去世之前,曾嘱咐他换了屋瓦加固了外墙,所以屋子倒从没漏过雨。只是地面碱化了,起了一层浮土。除了炕角摞的被子挪到了堂兄家,屋里的陈设都在。炕头上母亲陪嫁的木箱子,板柜上的梳妆匣,蓝色的琉璃花瓶,雕着鸳鸯的陶瓷肥皂盒,甚至肥皂盒里那风干的肥皂头儿,都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里屋最显眼的便是那挂了满墙的相框了。现在那些相框上面蒙了细细一层灰。他拿起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轻轻拂了拂,相框里的人物便清晰起来。他凑到近前,挨个辨认着那些黑白影像,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对号,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离开家太久太久了。

大大小小的相框里照片加起来有一二百张,每一个相框里都有他。有百日围坐着的,有留着鼻涕依在母亲怀里的,有背着书包带着小军帽的,有初中入学、高中毕业的……有单人的,也有集体照。他结婚的照片专门镶在北墙正中央的相框里,那时的照片已是五寸的彩色。他的新娘子穿一身大红套裙与他并肩站着,坐在前面的父母亲笑得满脸灿烂……他一张张看过去,忽然很感激当年那个开照相馆的亲戚,这些老照片仿佛让他穿越了几十年的岁月,又重新回到那些旧时光里。

亲戚建议他把屋里的东西归置一下,有用的带走,拿回去留个念想,可他制止了。当初,他把父母从这里接走,这许多年里他从未理解过父母那些琐琐碎碎的思念。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可从另外意义上讲,他又何尝不是以孝顺的名义“绑架”了父母的后半生。

他是遵从父母遗愿把他们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的。从此,也开始了他跟老屋割不断的联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寻找什么。只是每次走进老屋,心便莫名踏实。仿佛冥冥中父母一直在这里,像许多年前一样,唤着他的乳名说,“回来了,累了吧?快洗手吃饭……”

他打开窗户,扫了扫屋里的灰,他还用陶瓷肥皂盒里那硬硬的肥皂头洗了洗手,然后环顾了一下屋里那与时代格格不入的陈设,心里想着,就这样吧,父母在这里, 在这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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