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写意

张淑清

父亲是村庄的歌者,父亲的父亲也是歌者,他们比鸟儿更早地叫醒大地。

父亲是生产队长,日头刚上一竿子高,父亲吃了荷包蛋,扒拉一碗苞米粥,抹抹嘴,就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铁哨,一年四季都那么挂着,仪式感很强。

父亲一出家门,精气神儿就来了,他把铁哨吹出长短不一的音律,一道道柴门被打开,一条条鱼晃出柴门,朝着街口游弋。

父亲的铁哨子绿了窗户,翠了大地上的谷物。哨子的歌唱,就是一天的希望。我们在饥饿的等待中,盼来父亲布兜里,揣着的三两块花生饼,或者是一把汗津津的枣儿。

黎明哨声刚过,蝉在树上坐不住了,它清了清嗓子,从一棵树枝跳到另一棵树枝,咿咿呀呀哼了几句,开始大幅度的唱歌。蝉和父亲的铁哨一样,清贫时光中,成了村庄的一种希望,它意象的穿梭在万物生灵之上。

在柳永的雨霖铃中,蝉是沧桑古月,夕阳西下枯藤老树的一抹创伤。

法布尔说,十七年的黑暗蛰伏,只为四个星期在阳光下的演唱,蝉的一生,短暂似昙花。十七年的地下生活,就像矿工一锹一镐深挖浅收的日常。十七年,迢遥的期盼就为一夕振翅高飞的梦想。

我曾经以八岁儿童的眼睛,注视着树上鸣叫的蝉,它在平静的歌唱中,将一辈子的精髓和惊艳给了村庄,直至一场雪掩埋了它的羽裳。我难以置信,在烈日炙烤的午后,蝉鸣在一棵棵蓊郁的树上爆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动蝉们竭斯底里的演唱。蝉,深知生命稍纵即逝,它要把自己的声音,渗透在村庄的每一寸土壤。我追逐着蝉鸣,像一只鸟儿,一棵树一棵树的跟着蝉舞蹈,吟诵着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的诗行,我学着蝉,贪婪地啜饮着灿烂的阳光,寻觅着人生朝前行走的方向。

我一次次在树下等待,闭上眼,聆听蝉鸣的悠扬。蝉走了一茬又一茬。它们像庄稼一样,被岁月收割,被大地安葬。

蝉还在,我却成了村庄的过客。

在异乡求学的日子,夏季绿意满窗,梧桐树上的蝉鸣,病恹恹地没有了激情昂扬。它们闪烁其辞,完全没有故乡蝉鸣的威武雄壮。我才发现,蝉如我,在离开村庄之后,到何处都是背井离乡。

入住城市后,小区生长着的银杏树、平杨柳,只有五米高,就不见再向上挺拔,稀疏的叶片唯有一巴掌的阴凉,蝉也很少光顾,我和寂寞的树同命相怜,怀念着村庄,以及村庄里的蝉鸣。

择周末的时光,乘车风尘仆仆扎进村庄,刚到村头,就听到沸腾的蝉鸣,我慢下脚步,一棵树一棵树的欣赏,蝉鸣此起彼伏,浩浩荡荡,冲我扑来。我的梦跋山涉水这么久,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也无法生根发芽,就是源于我距离故乡越来越远,在缺乏蝉鸣的地方,我终是烟云,我的根在蝉鸣生长的村庄。

蝉声四起时,我要回故乡,枕着蝉鸣,书写落叶归根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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