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


  钟春香
  方案写到一半的时候,向丽的头开始疼了起来。她用两手摁了摁太阳穴,疼痛却自眼角蔓延到脖颈。她又扭了扭脖颈,还是疼。她打算休息一会儿,眼睛从电脑屏上移开,扭头看着窗外飘着的几朵白云。
  可就在她出神看云的时候,齐主任走过来敲了敲她的办公桌。
  齐主任的意思,她懂。他在催,催她完成方案。之前他说什么她都照办,这次她故意拖拖拉拉,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
  齐主任的眼睛狠狠扫了她一眼,她赶紧表态:“放心吧,方案我会加班完成。”他点头走了,带着一股冷风,消失在走廊里。
  身边几个同事一起向她轰炸:
  “根本没人看得起齐主任的‘酸梨’样,他也就是忽悠你,我们根本不听他的!”
  “他背运得很,根本提不起来,他这是拿你撒气,你还不知道!”
  “你给人当了垫背的,真可怜!”
  ……
  说实话,她的工作环境实在不好,那么多人都在拉呱、嗑瓜子,唯独她抱着个电脑写来写去。而最可气的是,他总是要求她:必须早八点准时到办公室,必须在大家上班前将卫生打扫好,必须在其他科室或者在他调度材料时准确无误地准备好……那么多的“必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让之前对他的好印象都灰飞烟灭。
  但要不是齐主任,她可能仍然在偏僻的工地做工。她没有学历,又不善言谈,还没眼色,每次上面来领导,她都不知说什么,只拿一本书死看,让人误认为她有多么大能耐。也有人点她:你就不能和领导打个招呼,或者说个笑话,也把你这个女同志调到局里去呀!何况你孩子这么小,父母还有病……但她就是不开化,自己也急得不行:“打招呼说什么呀?笑话怎么开头呢?”大家摇头说:“真是不可救药,你就永远在这里待着吧。”
  当然,她不是全无是处。她整天看书、写文,据懂行的人说,都有些出神入化的味道了。
  那天也是凑巧,齐主任跟随局长下来视察。局长这里看看,那里逛逛,齐主任一书生,坐下来不是翻报纸就是看笔记(他和局长看得不一样),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向丽写在本子上的字和文。向丽的字没得说,而小文更是朗朗上口,竟比他自己写得还好。他两眼放光地拉着她问这问那,当得知她和自己一样在参加自考时,再也按耐不住激动——当场就向局长建议将向丽调到办公室写材料。局长转了一个工地又一个工地,根本无视他眼中的光芒,也就哼哼哈哈地答应了他的建议。
  齐主任对她有知遇之恩,这点她很清楚。但来他身边工作后,他对她最“不好”,尤其近来,一有闪失她就被批得一无是处,还总是加班,仿佛和生命赛跑似的……她越想越气,越气就会将材料写得乱七八糟。
  同事们下班都走了。她的脚步踩在寂静的走廊上,手里捏着写得乱七八糟的方案,她想看着他发火。
  他的门半掩,她在门扉上扣了两下就进去了——但见他脸上的泪痕没干,头发被自己揉乱,烟蒂堆满了烟灰缸,手肘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体检表,而面容憔悴像得了一场病。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不好意思地起身说了一声坐。
  她第一次坐在他的对面,第一次体会平等的感觉,说出的话不觉就带了关怀的味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我……我查出肝癌已一个月了……我谁也不敢说,但你知道吗?我有家,也有事业的梦,曾像你,像你一样不甘屈服地朝前走,盼着被提拔能做点事,但是上天却不给我时间——”
  星星在眼前疯狂旋转,她来不及将嘴巴张得更大,他已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她记起他才38岁,记起他们谈论文学和梦想的幸福时刻,记起他说之所以对她严格要求,是要她成为最优秀的人,是要她快快成长起来,不要像他,一切都来不及……她闭上眼,眼泪从眼角缓缓流出。此刻,所有的回望都有黄金知己的重量,沉沉地压着她,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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