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鱼


  曹春雷
  过年,一定要吃鱼的。年年有鱼,年年有余嘛——老辈人都这样讲。奶奶在世时,进了腊月就忙着准备年货,一定要踮着小脚,亲自到集市上去,买几条自己最中意的鲤鱼,然后乐滋滋地提回家来,拾掇干净了,系一根绳子,挂在屋檐下,没事时,望着鱼自个儿笑:粮食啊,钱啊,都年年有余呢。
  奶奶还要买一张年画,画上是一个肉嘟嘟的大胖小子蹲在地上,咧嘴笑着,怀里抱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红鲤鱼。奶奶把年画贴在她卧室的墙上,一早一晚地看,每次看,都笑得很开心。
  我也喜欢鲤鱼,但喜欢的是鲤鱼的好吃。当奶奶把鱼挂在屋檐下时,我就天天看着胖胖的鱼,缠着奶奶问:“啥时才能吃啊?”奶奶点一下我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馋猫,比咱家的大黄猫还要馋呢!别急别急,大年三十晚上就吃。”
  其实,那只大黄猫比我更馋,我经常看见它蹲坐在鱼下,喵呜喵呜叫,有时还跳起来去够,但总是差一点点,一直到认定自己确实没希望吃上这道美食了,才摇着尾巴,悻悻然走开。
  有一年冬天临近春节,奶奶冒着严寒去邻村的集市,却没买上自己中意的鱼,回来后唉声叹气,父亲见了,就安慰她:“没事,娘,买不到鱼,咱就不买,我到水坝上去给你捉几条来,那是野鱼,吃起来更香呢!”
  我跟着父亲去了野地的水坝,坝上的冰很厚。父亲用铁钎凿出一个洞来,然后将渔网一点点放进去,里面装有烤过了的猪骨头和花生饼。饿了一冬的鱼循香而来,乖乖地进了渔网。我们满载而归。虽然个头稍小点,但数量取胜。
  一直到大年三十,我天天都能吃上鱼。父亲做鱼的手艺好,无论熬汤还是红烧,或糖或醋,或炸或糟,都味道鲜美,齿舌生香。
  但最好吃的,还是大年三十晚上的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饭菜丰盛。第一口鱼,奶奶先吃,她夹上一筷子,然后会念叨着:“年年有鱼,粮食啊,钱啊,年年就有余了啊!”我们就都跟着说:“是啊,是啊,年年有余。”
  年年有鱼,年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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