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

天气转凉，我随手翻出毛线袜和棉拖鞋，那绵绵密密的针脚，整整齐齐的花纹，不禁让我想起那温馨的画面：昏黄的油灯下，我们兄妹做作业，母亲低头纳鞋底、缝鞋帮。父亲有时帮我们检查作业，有时略显笨拙地帮母亲撑着毛线，母亲娴熟地穿针引线。

记忆里，我穿的“母亲鞋”都是最好看的。母亲的双手灵巧无比，如同变魔术一般，总能将颜色朴素的布料或毛线变幻出各式各样开着花的鞋子。

念小学时，孩子们都穿着自家做的布鞋。母亲做的每一双鞋都非常用心，从选材到装饰，丝毫不含糊。她给父亲和哥哥的鞋子选择黑灰深色调，属我的鞋最漂亮，向来都是精致地开着花儿。她会细心挑选色泽明丽的布料，先在鞋面上画出一朵花的轮廓，五六个花瓣簇拥着花心，仿佛母亲的爱包裹着我们，随后，再用不同颜色的线填充花边和花心，鲜活立体。从母亲手里做出来的鞋子，总是令人赞不绝口。每当穿上母亲新做的布鞋，定会收到同伴们投来羡慕不已的目光和称赞，耳边不断地响起“还是你的鞋好看”。我扬起嘴角，跑得更加欢喜稳实了，似乎布鞋底下的泥土都更加柔软芳香了。

后来，我读初中了，这时已经有了白色的泡沫鞋底，母亲也学到了新技能——钩织。她变着花样为我们钩织各种漂亮又舒适温暖的鞋子，从单鞋、棉鞋，到钩织浅口鞋、抽绳鞋、搭袢儿鞋、单拖鞋、棉拖鞋。母亲钩鞋的时候，甚是仔细，一旦发现一丁点儿差错，就会拆了重新来。有时候在脚背上钩出一朵五彩缤纷的花，有时为我钩织有鞋袢儿的单鞋，就在鞋袢儿的尾端，下面缝按扣，上面缝一朵钩织的小花。母亲在毛线材质、颜色和花纹上，大胆创新，钩织出来的鞋子不乏朝气和美感，令我们爱不释手。穿着母亲钩织的泡沫底鞋，有身轻如燕、翩翩起舞的感觉。

生活渐渐好起来之后，市场上开始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漂亮而时尚，我的鞋子越来越多了，父母给买了帆布鞋、皮鞋、球鞋、运动鞋。高中参加军训的第一天下来，脚沉沉的仿佛灌了铅，我脱掉运动鞋，对母亲说：“太笨重了，明天我还是穿你做的泡沫底单鞋。”母亲笑了，那笑容缓缓地荡漾开来，晕成一朵花，仿佛那鞋袢上的花儿，温柔宜人。

随着我渐渐长大，越走越远，那些精美的皮鞋、运动鞋渐渐取代了母亲做的鞋，母亲也减少了做鞋的频率。于是又开始为我钩织毛线袜，因为我怕冷。一如那些年，那些鞋，始终开着花，只是现在开在袜筒侧边，那一针一线的牵引，带着母亲双手的温度，驱走了寒气。

岁月粗砺了母亲的双手，染白了她的双鬓。虽然现在很少穿母亲做的鞋了，但母亲做的那一双双鞋袜、那一朵朵花，都绽放着她对儿女的牵挂和惦念，悄无声息地温暖并滋养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