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炎炎夏日里，再没有比坐在空调屋，吃着冰镇西瓜更让人惬意的事啦！据我观察，西瓜的吃法大体分三种：将西瓜从中间一分为二，一柄小勺，黑虎掏心般大快朵颐；另一种，瓜瓤掏出后盛于花瓣状的水果盘里，“井”字形切成小丁，用牙签，轻轻送入唇齿之间；还有一种吃法，手起刀落，咔咔咔，六角或八角月牙西瓜呲着一排黑亮的小碎牙摆在眼前，于是乎，呼朋唤友，围瓜而坐，手捧瓜，在一片呲溜呲溜的悦耳声中，瓜没了，肚儿圆了！揩一把脸上黏糊糊的西瓜汁，那神态不亚于当年武松在景阳冈狂饮的豪情。

然而最让我难忘的是小时候的一次偷瓜经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一度贫穷，人穷，地也穷。每家死守着几亩薄田，夏秋两季的收成，只能维持温饱，至于种植瓜果蔬菜，村里没几个人敢想，胜爷爷却是个例外。

胜爷爷是村里的老光棍，高瘦的身板，一把灰白的山羊胡子又密又硬，一看就是个倔老头。那年他把三亩责任田一分为二，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西瓜。开春没多久，他家地头上，一间矮趴趴的茅草屋就从地里冒出来了！几场春雨过后，翠绿色的西瓜秧像有人拽着一样，小手欢快地挥舞着向四处里爬。胜爷爷时常戴着顶破草帽，坐在田垄上，啪嗒啪嗒地抽旱烟，枣树皮一样的脸上藏不住的笑容。他脾气倔，村里没几个人和他来往，每每下地干活的人们路过瓜田时，望着那一地像蛇一样满地乱爬的瓜秧，鼻子里哼哼一声，也就走开了。

麦收时节，几天的干热风烤焦了地里的麦穗，金黄一片，胜爷爷的瓜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碧绿的西瓜叶子捧出了一个个带着花纹的“小地雷”，滚圆滚圆的，瓜皮上披着一层绒毛。胜爷爷挑着扁担一趟一趟地给西瓜浇水，那神情就和看着自己的娃一样喜欢哩！就在这时，几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巴巴地望着这满地西瓜，说来惭愧，这其中就有我。我和村里的几个小馋鬼早就盯上胜爷爷的西瓜了。

对于那次的偷瓜行动，我们几个做了精心的筹划。二蛋最精，大伙儿都听他指挥。胜爷爷的瓜田紧靠着一道河坝，一人多高的篙草正好可以藏身。晌午，趁着胜爷爷打午盹儿的功夫，几个皮孩子开始行动了。我和小花、春燕做接应，二蛋和几个男孩子去田里摘瓜，几个人像泥鳅一样扎进瓜田里。突然一声咳嗽吓得我和春燕“妈呀！”一声叫，这下子彻底暴露啦！胜爷爷光着膀子，举着一根棍子怒气冲天地从窝棚里冲了出来，气得山羊胡子都竖起来了，一边撵一边骂：“打死这些狗崽子，祸害人啊！打死小狗崽子！……”二蛋他们抱着西瓜连滚带爬地逃到河坝，我们顺着河坝拼命向南跑，回头看时，我发现胜爷爷并没有撵上来，而是站在地头跺着脚直吼。

那次的战利品一共五个瓜，其中三个是生瓜，我们几个馋鬼狼吞虎咽地瓜分了那两个熟透了的瓜，当时感觉那瓜真甜啊！过后却都害怕起来，胜爷爷万一找到家里去，那可惨啦！

晚上掌灯的时候，我们几个才小心翼翼地各回各家，所幸，平安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在院子门口，我妈发现了一个带着露珠的大西瓜，大人们疑惑不解，只有我心知肚明，后来那个西瓜被我吃掉了，但是我却并没有尝出它的甘甜。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那座茅草屋，那片西瓜田，还时常在我脑海里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