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霞
父亲是个农民,小学毕业便回家干活挣工分。因为人实在,账算得好,在村代销社当了售货员,代销社解体后,父亲便自己干。
从记事起,父亲整天忙碌。为了不耽误农活,他常摸黑出门进货,赶到县城时,天刚透亮,商户们也刚开门。备齐货物,父亲便骑着大金鹿急急往回赶。大金鹿的车把、横梁和车后座都是货物,他被紧紧挤在车座上,七八十里的坑洼土路,到家衣服都湿透了。卸完货物,顾不得休息,再去地里干活。一年到头,这种忙碌已成了父亲的生活常态。
有一次,因为成宿地熬夜浇地,劳累的父亲坐在牛车上睡着了,过桥时,牛惊了,将车上的父亲摔在栏杆上,幸亏路过的乡邻及时拽住了父亲的脚,桥下便是尖利巨石。父亲三天后才睁开眼,看到哭红眼的母亲,父亲笑着说,他命大。
无论生活多难,父亲都坚持供我们读书。我们姐弟三个,妹妹勤劳能干特别像父亲,父亲也最喜欢她,可她不喜学习,不愿上学。父亲暴怒,从不打骂孩子的他,一脚一脚将妹妹踹进了学校,妹妹勉强上了几年后,宁愿干活也不愿再读,父亲将希望寄托在我和弟弟身上。
当时,学校离家十几里,逢雨雪天,父亲早早赶着驴车去接,车上挤满了全村的孩子,这种接送一直到我毕业。我曾有段时间厌学,一向和蔼的父亲怒气冲冲地扔给我一把镰刀,让我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去割草,又累又热的我觉得还是读书好,此后,加倍努力学习。
考上中专,学费七八千,家中刚盖了房子经济拮据。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劝:一个女孩子,“ 花那么多钱有啥用?早晚不是嫁人!“”闺女咋了?只要愿念,我砸锅卖铁也供!”父亲东借西借凑齐学费送我上学。
而弟弟的辍学让坚强的父亲落了泪,当时老实瘦弱的弟弟在学校经常受欺负,而村中同伴的相继辍学让弟弟也失去了读书的动力。父亲无奈且心痛,直到以后弟弟有了轻松稳定的工作,父亲才有所释怀。
我才上班时,工资才二百多元,一年下来还不够随礼,那段日子,我心情灰暗,而父亲却安慰鼓励我:咱“读的书不会白读的!”
我们都成家后,网购的冲击和出行的便利使小卖部日渐冷清,六十多的父亲却闲不住,出去干零活。我劝他歇歇,父亲却说:“劳动了一辈子,闲着难受!”
父亲的病没有预兆,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当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我才发觉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一晚上能割2亩麦子,一顿饭能吃三个大馒头的父亲了。生活的重担已压弯了他的腰,浓密的黑发也被岁月染白,而常年的辛劳,脑梗、心梗成了他体内潜伏的恶魔。
当拉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手穿梭在各个科室做检查时,父亲憔悴的样子瞬间击碎我的心,泪光中,父亲领着我来医院看眼病的情景恍如昨日。或许,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年轻的父母慢慢变老,而无能为力,还好,老天没有那么残忍,给了我醒悟和弥补的机会,能够再有机会去好好爱他。
父亲不会讲什么人生的大道理,可是他用勤劳的双手撑起了全家的生活,也支撑起我求学的梦想,今生能够成为父亲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运。而他刚强的性格也融入了我的血脉,成为我人生道路上不竭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