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继志
六年前,我从学校中层岗位内退了,跟随我多年的近视镜也内退了。
先前的同事和教过的学生,再见面总是有些惊讶,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诙谐地问道:“怎么不戴眼镜了?”不假思索的我,脱口而出:“眼镜也内退了。”
内退的生活刚开始很有些不适应。闹钟的铃声不再按点叫时了,上课的铃声不再催促脚步了,校园操场跑步的身影消失了,备课讲课批改的眼镜闲置了。看着沉默的眼镜,我那颗沉默的心不再沉默,轻轻拿起老朋友似的眼镜,仿佛回到从前,那些与眼镜相伴的日子、共度的岁月。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参加工作的我,在外地一所乡下学校任教。没有电完全靠自己发电照明,停电的事经常发生,还好学校按时发放蜡烛。那一豆豆的烛火与我一起熬夜晚,查资料、备课、批改,还自学函授本科。只因有了光的陪伴,那知识的句子更加顺畅,那伟岸的人物形象更加高大,远望的眼睛更加清晰。这样的灯下耕耘收获了果实,也增加了负担,那就是一双眼睛有疲劳到模糊,直至在课堂上竟看不清五十人教室里最后一排学生的面容。晚自习后回宿舍,有两次竟踩空了台阶,还好没有摔出毛病。没有时间外出配眼镜的我,只好借别人的眼镜一戴一试,据大概的度数,而后委托同事买了一副近视镜。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调回故乡的我到一所高中任教,虽是高中校址却在乡镇。高中的紧张度与初中不可相提并论,两个班的语文课,百十人的作文全批全改,只能借助于晚上。眼睛疲劳了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闭目养神一会儿,再戴上。那些年真是多亏了这副二十元的眼镜,送出了一批批圆梦的学生步入大学的校园。
高中的校园生活既紧张又活泼,活泼的表现就是,每年召开春秋两季运动会。学生项目外教师也有项目,教师四百米接力,我跑第一棒。记得有一年秋运会,发令枪响过,我拼命奔跑,弯道时竟把眼镜甩出去。交棒后找到眼镜,才发现左眼镜片已裂开,用透明胶粘牢凑合着戴。
终于等到放假,骑自行车到县城眼镜店验光配镜,取镜条给在县城工作的同学。两周后,我接到了同学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总算盼到了昼思夜想的近视镜。没想到的是,自作主张的同学竟给我配了一副变色镜。有些不愉快的我,立马给同学打去电话,委婉地说道,这样的眼镜太贵了吧,这让我怎么戴,能见学生吗?同学听后笑着说:“是贵了点,也就是百余元吧,再说都是什么年代了?你那眼镜样式太落后了,你没见市场上的眼镜,新样式可多了,那些佩戴者就是一道走动的风景线。”此后,每到上午课后总要和学生一起做课间操,太阳下的镜片慢慢变黑了,总会有学生好奇地小声议论着:“你看,老师的眼镜怎么突然间变黑了?”“听说过变色龙,今天见到了变色镜,好厉害的老师,是不是在变魔术?”
这副近视变色镜戴到2000年,我又配了副样式新价钱贵的眼镜。三十多年的教学工作中,我共戴过三副眼镜,不同的眼镜烙印了不同时期的痕迹。那些痕迹会落满岁月的尘埃,但不会让我忘怀,因为眼镜的光会带我走进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