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蒲公英

  孙春红

  小时候,喜欢在村头儿,扑捉蒲公英的小小伞花。它杂乱纷飞在院子的土墙外面,一片,两片,三片……像春末绿树梢头飞舞着的柳絮,又如冬天里一朵朵洁白的雪花。蒲公英的小伞漫天飘舞,孩子们的眼睛也便跟着它们一会儿飞往树梢,一会儿跌落荷塘,还有几片便永久消失在门前大槐树下的古井里。趴在石砌的井台边,张开两只比井水还清澈的大眼睛向土井里瞧。

  不知谁家大人一声“危险”的断喝,使得孩子们雀跃着跑离井台——他们又开始去追逐那些铺天盖地的小小绒毛。小小绒毛们也轻悄悄地落在他们的眉毛,鼻尖,甚至草莓般红艳艳的小嘴巴上。

  可是,这只是孩子们的游戏。那些坐在墙根下金阳里的老爷爷,却根本对此视而不见。他们闭着眼睛打盹儿,任凭蒲公英的白色绒毛落满全身。甚至于这些白色绒毛钻进鼻孔里,他们都懒得打个喷嚏,送它们出来。他们坐在那儿,像座石头雕像,或者半截枯木桩子。夕阳无声,金色的光如无边无际而又无迹可循的瀑布般从空中绵绵不绝地流淌而下。金阳无比沉默而又无比壮观。也只有日薄西山的夕阳,才会看得见老人眼角的浑浊泪花。

  那是谁的影子?

  夕阳下,他扛着锄头回家了。脚下斜长的影子,高高大大。随着木门的“吱呀”声响,他听见了妻子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竹椅,木桌儿,有着两个豁口儿的粗陶瓷碗,以及碗中黑得发亮的自制面酱,老腌咸菜。还有大儿子喝饭的吸溜声,二儿子活活泼泼玻璃球般清亮的圆眼睛,小女儿的胆怯……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恍若做梦,常年戴着蓝围巾的女人是谁?满脸皱纹,眼窝深陷,双颧突出而高高瘦瘦的老头子又是谁?女人正从锅里往外捡拾地瓜。有几个靠近锅帮儿的,被烤得金黄酥脆,透着一股特别的香气。可是,他不爱吃地瓜。小时候,吃得太多了,一想起就要呕吐。其实,何止是呕吐。一想起地瓜,他历尽沧桑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痛。他的小妹妹叶子,再没走出那片地瓜地。她五岁时,饿死在青青绿绿的地瓜秧旁。模糊的泪光中,他看到了父母亲的墓。也看到了受苦受累一辈子,却没得到他几分爱护,几句好话的老婆子的墓。

  太阳落下去了。人眼前一抹黑了。蒲公英的白色绒毛仍雪片一般在空中飞舞。来年,不远处那边山坡上会有更多的蒲公英冒出。他想。

  无端地,他很感激这个蒲公英纷飞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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