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琇荣
日子总是不经过的,积雪消融,沿屋檐滴滴答答没几天,窗外的柳枝就泛了绿,细密的嫩芽争相从树眼中钻了出来。日升了,落了;花开了,谢了;月圆了几日,又缺了几回,小城的时光,像城外马颊河的水,既没有干涸过,也没有暴涨过,悠悠荡荡地浇灌着两岸的麦田,绿了黄,种了收。三个月的玉米季,如同插播的电视广告,受益不少,内容却往往被忽略。转眼,丰收在望的六月,到了。
莫名地喜欢农历节气,惊蛰、谷雨、清明……单名字就诗意得让人心存欢喜,更何况与农耕农事衔接的如此精妙——惊蛰雷鸣、百虫萌动,立夏抽穗,小满灌浆,到了芒种,大地已经被一片黄澄澄的麦子所覆盖,一阵风起,哗啦哗啦细碎的声音波浪一样一叠一叠地传递过来,总有一两只受惊的云雀从麦田深处一跃冲天,叽叽喳喳地在半空鼓噪盘旋,这时,看麦的人便笑了。不消几日,沉寂的乡村便像煮沸的水,喜悦的凝结成氤氲的水雾在村庄的上空升腾——田野上人多了起来,连带着鸡、鸭、鸟、雀都争相往田里跑去。
时至今日,仍有追逐节气的习惯,“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每到这天,便会掐着表,计算着一年中昼夜等分的时间,直到太阳隐没在天际,将最后一丝光亮与温暖剥离;“立冬,水始冰,地始冻”,而我关注的不是“三候、冬藏”,连续三年,以怀疑的目光审视立冬的夜,果真是被泼了墨一般鹊黑无星。只一次,一颗芝麻粒大小的“星”若隐若现灿若北斗,正诧异它星轨运行的速度,猛地恍然大悟——那是夜航班机的信号灯,自此,对“立冬”不再存疑,亦明白了黑暗中的光明,是希望,也许是幻灭的假象。
当然,无论是星辰,还是航灯,本身裸露的本是事实真相,评判来源于观者的视觉、格局与胸怀,一朵花有一朵花的芳香,一棵树有一棵树的荫凉,这并不妨碍万物生长,不是吗?在同一片苍穹之下,日光不曾偏袒,时间更没有轻慢,无论是一颗麦子,还是一颗被辜负空了心的稗子。命运不会把苦难的果子,挂在承受不住它的枝头,经过了雪雨冰霜,麦子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季节,大江南北,浩浩汤汤,以一声惊雷或一阵隆隆作响的机械声拉开丰收的序幕,连同期待的心情,一起归仓、封存。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发酵,在某个风起雨落,或月圆飘雪的日子里启封,先醉人,再醉心,思念被流云牵系着飘啊飘啊,飘回那个“南岭四邻禾壮日,大江两岸麦收忙”的日子——除了春节,麦收是农家少有的团圆——仿佛饱满的黄澄澄的麦粒正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滑落,滑向六月,滑向那个麦子与青草相拼接的节气,直到星光暗沉,再把光阴折叠起,去梦里祈望下一个丰收季——对于勤劳而言,大地总是慷慨的。“芒种”,顾名思义,一切作物都在忙着种,而在种之前,要先收割,还大地一片苍茫宁静,所以,相比于热闹喧嚣的收获季,收割后的田野是萧索伤感的,但这是事物的规律,比如舍与得,比如聚或散,比如记忆清零一切从头开始,就像一把种子撒到地上,无论是落在泥土里、田埂上,还是落在乱石堆缝隙中间,都在凭着自己的力量向阳生长,等待属于自己丰收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