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知春


  □于琇荣
  若无枝叶的飘摇,将无从感知风的力量。
  若无湖水微澜的涟漪,也无法知晓风已来过。
  就如同此时,若不是满目苍绿的稚芽嫩草,断不会想到,春,已在无形中娉婷而来。
  被雾霾折磨了一冬的日头,终于放了晴。不过两天的春风,就将大地刮得一团暖热,把未及卸下冬装的身体烘得热燥燥的。心,也就像撒了一层苍籽,刺痒痒的,恼人。惊蛰刚过,怎么就像忽然到了四月清明时节?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虽然这是首咏《晚春》的诗,但既然草木对季节感知如此敏锐,知春“不久归”,必也会“知春早”的。
  趁着周末,风轻,日朗,与父母驱车出游赏早春。
  老剧场拆迁,不知什么原因,工程停了,只剩残垣断壁到处堆积着,整整萧然了一秋一冬。风起时,尘土飞扬,一片狼藉。行人或掩面或绕道而行,避之不及。却不想,正是这一片废墟,竟随了草木的意,在此地稳稳当当地落地生根蓊郁生长起来。而今,呼啦啦,竟开出了一片金黄明艳的迎春花。早知道迎春花属于灌木科,但在一片狼藉的瓦砾中,凌乱的枯草和灌木丛上盛开着如此蓬勃娇媚的迎春花,在感叹造物的灵秀之余,不禁想起了“福祸相倚相依”的玄妙。
  迎春花与梅花、山茶花、水仙花并称为“报春四君子”。
  水仙是家中年年要养的。距春节月余,将买来的水仙放置在青花瓷花盘中,只要记得时时添足水,没几日,洋葱头一样的水仙就会生出嫩绿的叶,像蒜苗,然后吐出葱骨朵一样的花苞。到年三十的前三、五日,水仙花就灿烂地开了。明黄的瓣,粉嘟嘟的蕊,香极了。只有一年,水仙的叶子疯了一样地长,最后长成了章丘大葱一般高,也不见花苞的踪迹。后来得知,锅炉房新招了个痴人,使了蛮劲地烧煤,室内温度太高造成的。花也能识人?
  梅花是今年新得的,叫“干支梅”。初始,原是拿它当盆景赏的,一支拇指粗细的干枯枝干上,凌乱地伸出几只同样干枯的分支。轻折一下枝梢,脆生生地断掉了。除了花盆里几根纤细的小草外,实看不出任何生命迹象。
  诗云:草心并柳眼,长是被恩先。十几日后,从枝干的骨节处——即所谓的“树眼”,争相吐出了嫩芽,随后叶、花骨朵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密密匝匝。每日都能看到花盆里有掉落的花苞,而枝条上并不见稀少。几天功夫,花骨朵就裂开了口,一朵、两朵、五朵……争相绽放。先是一元硬币大小,后来,大如功夫茶盏的杯口。桃红色的花瓣,纤细的花心顶着鹅黄的蕊,颤微微地,可人的心疼。
  恰逢两场沸扬的大雪飘临。窗外,银装素裹;窗内,红肥绿瘦,两重美景,仅一层玻璃相隔。怪道将松、竹、梅称为“岁寒三友”,果真不畏寒。
  好友来访,临走时说,这花好,像真的一样。我说是真的。她触摸了一下,说,这花真的有点假。真的有点假?那是做真、还是做假合适?
  山茶花见过,刘姥姥游大观园一样,顶着满头五颜六色的花冠,虽是盆栽,也是一树的花团锦簇。不喜欢不纯色的花,那感觉,有种逾矩的不爽,便也不曾养。
  叹赏了一翻迎春花后,我们便到北海公园,环湖漫步而行。
  许是周末,加之天气晴好,今日在此游玩的人比平时多些,身边不时有人或疾步或慢跑而过。爸爸随手从路边扥了一撮雪松叶,在指间捻了几下说,树活了。我问为什么?在我的意识中,所有四季常青的植物都像刷了绿漆的背景幕,感受不到生命气息。爸说,冬日的松叶干、脆,轻轻一捻就碎,现在有了韧性,不久,新的松芽就能钻出来。我尝试也用力在指尖捻动,果不其然,松叶有了弹性,从指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松香,让人闻过神清气爽。
  妈妈俯着身子,沿花坛边专注地寻找着野菜的踪迹。她拔起一颗野曲曲菜,说过些日子带挖野菜的工具来。看着鲜嫩的曲曲菜,感觉已被它锯齿状的叶片划下了几道血痕——从舌尖直到咽喉。妈妈对土地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哪怕是方寸之地,她也会有办法规划的错落有致:高的葡萄、丝瓜,矮的茴香、茄子、辣椒。即便方砖大的地方,也会撒上种子,来年,一准有一蓬葱郁的太阳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妈妈闲时,便晒着太阳,看着太阳花,笑。搬离平房时,妈妈惋惜地说,别的还好,这院儿真舍不得。妈妈很少提及曾经历经的苦难,只偶尔说曲曲菜、黄青菜,都是活命的东西。仔细想想,竟沉甸甸的压得胸口疼。
  吃过妈妈用初春的荠菜包的包子,真好吃。
  隐约听到有悠扬的音乐声传来。走近了,原来是几位大妈在湖边小广场跳舞。踏着节奏,自己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音乐铿锵有力,舞者认真专注,虽然岁月将腰肢丰满的已不再明显,摆动旋转却丝毫不曾懈怠,那份心无旁骛的投入劲,令人起敬。腰,用力扭动;手臂,潇洒挥舞,就像真的在甩动着宽绰的藏袍袖子。她们和早春的草木一起勤奋努力着,将《格桑啦》舞动得更加幸福。
  “碧落秋韵静,腾空力尚微;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这是我唯一知道寇准的诗,写的是《纸鸢》,纸鸢即风筝,是凝结了古人聪明智慧的美好物件。此季此景,风筝怎能少!虽算不得“纸花如雪满天飞”,广场的上空,亦已被蜈蚣、老鹰、悟空、奥特曼等所占领,熙熙攘攘,五彩缤纷。偶有不慎风筝脱手而去,便引来一阵惊呼,伴一阵欢笑。
  人道春浅欺弱柳,岂知春心柳先知。柳芽挂满枝桠,干枯的枝条变得臃肿起来。不由想起“早春杨柳引长条,倚岸绿堤一面高。 ”,千年前的诗句竟与眼前如此应景。拿起一根丝绦垂落的柳枝,轻抚面颊,柔柔的,痒痒的。和煦的阳光晒在身上,慵懒且温暖,望着一池春水微澜,不觉一时有些失神。隐约感觉旁边有团黑影压了过来。抬头望去,遇到了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神正急慌慌地逃开,手中的镜头尴尬而迅速地垂下,悻悻离去。一时自己很是自责,被存入别人的影像也是种缘分,只怕在故作姿态也难以挽回了,由此,不免也有些悻悻的。
  古诗云:可怜春浅游人少,好伴池边下马行。而此时,人欢、水澜、草木喧,断不缺同行的游伴。最美莫过花未盛、月半残,更喜这早春时节别样的情致,被这春意萌动、万物生发的浓浓暖意所包裹,不由心生感动。
  最后,以拙词作记:
  绿水池皱,红梅封喉。
  春雪挥毫写冬意,霜花渐残,几时凋休?
  只一线春骤。
  草木知春,柴生豆蔻。
  桃红李白浑不现,玉水畔,柳荫下,睫垂低首。
  空忆一冬一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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